為救沈徽我被山賊挑斷了腳筋,從此,以舞技聞名皇都的丞相嫡女,再也不能起舞。
沈徽心疼地攬住我:
「景禾,待我得勝歸來,我們便成婚。」
三年後,邊關大捷,沈徽凱旋。
人人都說沈小將軍攬下百艘花船,置於蘇州河,隻為向我求親。
我萬分驚喜,咬牙訓練,隻為當日再現一曲他最喜的踏春舞。
可他卻牽著另外一名女子上了花船。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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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喜歡我我可以離開丞相府,大可不必如此羞辱我。」
「我在邊疆也是好人家的姑娘,若非戰亂失去父兄,定不會在這受你的氣。」
眼前的姑娘一身白衣,眼眶微紅卻倔強地看著我。
我看著打碎的白瓷碗,嘆了口氣。
這是我一大早親手給沈徽煲的甜羹。
「素依姑娘,我家小姐並未羞辱你,明明是你自己衝撞上來的。」
錦兒是個沉不住氣的丫頭,見我不出聲,倒是先嚷了出來。
我攔了攔她,上前查看素依是否受傷。
誰知剛碰到她,她就跟見了鬼似的失聲驚叫起來:
「你別碰我!」
她力道太大,導致我來不及有任何反應地往後倒了下去。
後腦勺磕在了柱子上,好疼。
「這是在做什麼?」
沈徽風風火火地來到了內院。
看見我摔倒在地上,眼裡盛滿了焦急。
下意識地,就要蹲下攙我起來。
素依面色一變,眼中的淚順著臉頰滴落了下來。
順勢往他懷裡一竄,成功地制止了他的動作。
「將軍,你帶我回來本是憐我一個孤女無依無靠,可若是要在這兒吃寄人籬下的苦,還不如讓我隨父兄去了!」
她楚楚可憐地盯著沈徽,叫人看了心軟:
「當初,父兄為掩護將軍撤退,慘S邊關,我想他們了……」
一句話,惹得沈徽臉上的愧疚同憐惜交替出現。
看懂了他的神色,辯解的話突然就說不出口了。
我隻是定定地看著他。
「我沒有。」
沈徽似有些疲憊地揉了揉眉心,到底還是沒有松開她。
「這幾天我先帶她去北邊的莊子住幾天。」
我狼狽地在錦兒的攙扶下從地上爬了起來。
目送著他們離去的背影。
沈徽沒有回頭。
2
今日本是我的生辰。
沈徽一大早趕來帶走素依後就再也沒有回來。
父親在飯桌上吹胡子瞪眼:
「那沈家小兒未免也太過分了些!」
我趕緊夾菜安撫。
一直到晚膳結束,都未見他的影子。
祝福、賀禮,什麼都沒有。
回房的路上,錦兒碎碎念不斷:
「那素依姑娘一看就不是個善心的。」
「看她盯著沈將軍的眼神,不算清白……」
「小姐,您也太好說話了,要我說,就該好好教訓教訓她……」
我突然停下了腳步,轉身看著錦兒:
「陪我去莊子上看看吧。」
錦兒張了張嘴,勸阻的話沒能說出口,隻是憂心地盯著我的腿:
「您的腿入夜更難受,真的要去嗎?」
天氣越來越涼,我的舊傷也有隱隱發作的趨勢。
現在已經快站不住了。
但不知為何,今日不去看看我總是無法心安。
見狀,錦兒沒再說什麼,轉身讓人備轎去了。
一路搖搖晃晃地到了莊子前。
縱然伺候的人很盡心,在轎裡鋪了柔軟舒適的薄毯。
但我的腳踝還是隱隱傳出鑽心的疼痛。
下轎時,幾乎跌倒。
好久沒來莊子了。
我抬頭打量熟悉的門楣。
這是沈徽的第一處私產。
他父親把這座宅子送給他的時候,他拉著我的手興奮地帶我逛遍了裡面的每一個角落。
「母親喜清靜,這是父親花了大價錢建起來的,他們每年都會在這兒單獨住上餘月。」
「父親如今把這宅子送給了我,定是希望我同以後的夫人也像二老般琴瑟和鳴。」
沈老將軍一生隻有沈徽母親一位夫人,恩愛不疑。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盛滿了星星,望著我時,那光快要溢出來了。
那時候年紀小,我想掙脫他握著我的手,可他抓得好緊。
我隻能羞紅了臉,心裡充斥著欣喜:
「盡胡說,咱們才多大啊,你就要有未來的夫人了。」
沈徽笑得爽朗:
「待你及笄,我便求父親上門提親。」
可我及笄那天,我同沈徽一起被山匪綁架。
他身手好,不甘心等待官兵解救,便自作主張地逃離去叫人。
被山匪發現,我撲上去抱住對方的腿。
被人殘忍地挑斷了腳筋。
他又臨危受命,帶兵去了邊境平亂。
於是,話就變成了:
「景禾,帶我得勝歸來,我們便成婚。」
再到後來,他勝利了,也歸來了。
但身邊帶了一個素依。
成婚的話,他也隻字不提。
曾經有一位愛慕他的小姐,趁半夜摸進了莊子。
他得知後震怒:
「這是承載了我父母情誼的地方,也是隨便什麼阿貓阿狗都能來的?」
「除了景禾,都給我滾!」
他把這個地方視為淨土。
除了我,其他女子連門檻都碰不到。
可素依,怎麼就能這麼輕易地住了進去呢?
3
突然傳來的弦樂聲,打斷了我的思緒。
是……沈徽嗎?沈徽彈的一首好箏。
但自從沈老將軍過世後,他接過戰袍,就再也沒有動過箏。
哪怕是我跳舞,求他為我賦一曲,他也會拒絕。
「景禾,父親生前最不喜我碰這些東西,他想我做一個頂天立地的大將軍。」
「你會體諒我的,對嗎?」
我點點頭,並為我的任性感到愧疚。
從此,再也沒有提過這個要求。
我深吸一口氣,推開了大門。
眼前的景象仿佛一場大雨,澆滅了我最後一絲僥幸的火苗。
沈徽坐在一側,身前立的是一架箏。
我仔細看了看,那是我送他的。
當初,我拔了父親汗血寶馬的馬尾,給他做出來最好的箏。
好久沒聽他彈了,還是跟以前一樣好聽。
可落入我耳裡,卻刺耳得很。
庭院正中間,是素依在緩緩起舞。
一顰一笑,溫婉動人。
今晚月光很亮,銀絲灑下來,更賦予了她朦朧柔和。
一個彈,一個跳。
二人時不時還默契地相視一笑。
當真是。
琴瑟和鳴。
素依的舞藝是上乘的,但不及我。
倘若……我還能跳舞的話。
一曲終了,素依的白袖緩緩落下。
她似是羞澀地,看了沈徽一眼。
我看到了沈徽眼裡不加掩飾地欣賞。
「沒想到,你跳舞如此好看。」
素依有些傲氣地抬了抬下巴:「自然,將軍不會以為我們邊疆就是小家小戶的吧?」
「父兄培養我,那也是花了精力的,我從小被他們如珠如寶待著長大,倘若不是……」
說到此處,她又紅了眼眶。
我見猶憐的模樣,倘若我是男子,也會心軟。
果然,沈徽慌了。
手忙腳亂地站起來的時候,不小心撞翻了面前的箏。
琴弦崩裂,摔得四分五裂。
我被這動靜嚇了一跳,心裡好像也有某根弦,斷了個徹底。
素依應該也是被嚇到了,眼淚縮了回去,急切地往那處看去。
「不過是箏而已,無妨。」
沈徽快步上前擋住了她的視線,有些憐惜地輕拂她的眉眼。
「讓你想到不好的事情,是我的不是。」
「既然已經隨我到了這裡,我定會護著你。」
「從前種種,就忘了吧。」
素依抬頭看他,眼裡都是星星點點的情動。
二人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我終是看不下去了。
刻意制造了聲響,讓裡面的人注意到了我。
素依迅速遮掩了多餘情愫,恢復了孤傲。
沈徽有些詫異,也很快掩飾好。
「你為何會在這裡?」
「我把素依安頓好了自會去找你,你腿腳不好,夜裡風大,出來做什麼?」
我沒有回他的話。
視線越過他,盯上了滿地的狼藉。
「真可惜,我做了一個多月的箏,還被父親罰在書房跪了一晚,就這麼碎了。」
沈徽臉上終於出現了慌亂。
也終於肯挪步,從素依身邊小跑到我面前來。
他為什麼會慌亂呢?大抵是想到了少年人的承諾吧。
我把箏給他的時候,他歡喜地不肯松手:
「景禾,這世上隻有你最知我心意。我發誓,我會一輩子珍藏這箏,若它有什麼意外,我也不獨活!」
明明是討巧的話,我也被哄得滿心歡喜。
是心意被接納、被珍視的貴重。
紅著臉嗔他:「胡說什麼?不過是箏而已,壞了我再給你做。」
素依也走了上來,坦然地盯著我:「不過是氣氛到了,就隨心跳了一番。」
「聽聞景禾小姐向來以舞技動人聞名,十二歲那年便能把踏春賦跳得出神入化。」
她做了個請的手勢:
「讓我開開眼吧。」
我看了一眼沈徽,他垂著眼。
不知在想什麼。
我腿剛出事的那段時間,也有渾小子來刺我。
「都說丞相府嫡女是天上的仙女,不知道跛腳仙女還能跳舞不?」
那個時候的沈徽,把人打了個半S丟了出去,
然後緊緊地摟著我說:「景禾,別聽這些。」
我笑了笑,對上她明顯挑釁的眼睛:「你算個什麼東西?我為何讓你開眼?」
「就連當今聖上以往哄我跳舞的時候,都是奇珍異寶變著花兒地往我府裡送。」
「你憑什麼?憑你是一個來歷不明的孤女?」
沈徽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景禾,你現在說話為何這般難聽?」
別人拿我最在意的事情刺我的時候,他沒作聲。
可我不過是說了實話,他就忙著出頭了。
我突然失去了辯解的欲望。
轉身回府。
腳踝傳來鑽心的疼痛,我像是沒聽到沈徽的呼喊。
4
沈徽喜甜,但覺得堂堂將軍愛吃女兒家的食物有些丟臉。
我便每日都會親手給他煮上一碗甜羹。
今日,我沒有。
痛痛快快地睡了個好覺。
醒來時,已經過了早膳的時間了。
錦兒進來伺候我洗漱的時候,神色有些猶疑。
「說吧,怎麼了?」
「沈將軍在門口候了一早上了,說是不敢打擾您休息。」
我慢條斯理地給腳踝敷上藥,又淨手描眉。
「那便讓他等著吧。」
足足一個時辰後,我才把沈徽喚了進來。
天氣涼,他的臉被凍得有些微紅。
換作以前,我肯定心疼得緊,手裡的湯婆子會第一時間遞到他那邊去。
可這次我沒動,自顧自地暖著手,抬眼看他。
「素依姑娘安頓好了?」
沈徽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從懷裡掏出了一包糕點。
「十八鋪子的棗泥糕,我特意趕去買的第一籠,往日你每年生辰都要吃的。」
十八鋪子生意火爆,也難為他還記得。
可這時辰,好像不對。
我淡淡地接過來,拈了一塊放進嘴裡。
「生辰是昨天,已經過了。」
他在幹什麼呢?他在忙著安撫另外的女子。
忙著給他人奏樂。
忙著,毀了我的心意。
沈徽有些無奈:
「她隻是一個孤女,我自然要多加照拂,禾兒你向來識大體,就不要同我計較這些事情了。」
所以,昨天他是忘了,還是記得故意而為之呢?面對我這個問題,她顯得有些惱怒。
「你為何非要跟我摳字眼?」
「我喜好風雅,你也不是不知,昨日不過就是我解放了自己壓抑的內心,做了一件向往以前的事情而已……」
「禾兒,人人都知你以後會是我唯一的妻子,請你也偶爾準許我,放縱一下好嗎?」
「更何況,我隻把她當成一個妹妹而已,你又何必拈酸吃醋。」
我閉了閉眼睛:「滾出去。」
沈徽走後,我讓人把解除婚姻的書信送到了將軍府。
那邊沒有動靜。
整整三天後,我才重新看到沈徽。
他瘦了好多,明明才幾日的時間。
沈徽猩紅著雙眼,似是痛苦地看著我。
顫顫巍巍地把原本破碎的箏擺到了我的面前。
「禾兒,不要同我解除婚姻,求你了。」
箏被他修復好了,雖然不可能再用。
但我的心,莫名其妙地就軟了。
「整整三日,我不復原不敢到你面前來。」
「我不該說那些混賬話,也不該帶其他女子去我們的莊子。」
「素依我已經讓人送走了,斷不會再出現於你眼前。」
「景禾,你不能不要我。」
我嘆了口氣,松了面上的表情。
他大喜,走過來攬住了我。
當即帶我去父親面前提了成婚的事情。
父親雖對他有百般的意見,但看著我希冀的眼神,還是應了下來。
5
素依的去處我沒問。
但她確實從皇都消失了。
就連當日庭院的那條石凳、素依住過的屋子都被他差人換了。
看著他進進出出的模樣,我勸道:
「沒必要做到如此。」
沈徽堅定地看著我:
「是我大男兒心思,沒考慮到你的感受。放心,絕不會讓你心裡有膈應。」
瞧著確實礙眼,我也就隨他去了。
後來,我成日忙著備婚,連沈徽都很少看到。
這日,他突然興衝衝地來找我。
「禾兒,聽說江南那邊的花開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我心下納悶,這個時節,哪裡開的花?
他笑得憨厚:
「我要去江南那邊處理點事務,怕你無聊,想帶你一起去的。」
我白了他一眼:「那你就框我呀?這個時節哪裡來的花。」
他討巧地湊上來,巴巴地挨了我一記。
「不去不去,你早日回來便是。」
他拿過我手上的紅綢,笑眼深深地盯著我:
「當然,定不會誤了我們的大婚之日。」
我被他盯得有些臉紅,扯過紅綢逃了。
皇都距離江南很近,腳程快的話,幾日就回了。
我繼續著手頭的事情,沒有注意到。
沈徽他確認我不跟著去的時候,暗自松了一口氣。
沈徽走的第二天,我上街挑胭脂。
「诶,你聽說了嗎?那沈小將軍花了大價錢,把皇都的花船都包了。」
「包花船做什麼?」
「是啊,現在又不是出水的季節,水手都休整了,花了好大的價錢才搜羅到那麼多呢。」
「而且啊,還全都要到江南去,這腳程費就更多了。」
「你怎麼知道的?」
「我家那口子去掌舵去啦,收了三倍銀子呢!」
花船、江南。
我頓時內心像是滋生了一大片說不清的生機。
當年跟著聖上遊湖,有幸看到了名舞師在花船上的倩影。
一曲舞畢,她的未婚夫婿帶著十幾艘相同的花船款款而來。
隻為求娶她。
她驚喜萬分,當場宣布以後安心地相夫教子,從此不再跳舞。
我當時可惜又感動。
可惜的是再也看不了這麼驚豔的舞姿了。
感動的是,在做自己最喜歡的事情的時候被最珍重的人求娶。
那個時候我很小,隻知道流淚。
矮小的沈徽站在我的旁邊,看懂了我眼裡的憧憬:「禾兒喜歡這種?那以後我同你成婚之時,也給你擺上一出,船定比今日還要多!」
他竟然,都記得。
6
我喚來錦兒把以前教導我習舞的師傅請回來。
她大驚。
要知道,我自從受傷不能再跳後,這事兒是提都不能提的。
在我的催促下,她才滿心疑慮地去辦。
我興衝衝地找到了當年踏春賦穿的衣裳。
換上一看,腰肢處居然還空出了許多來。
難怪父親總說我太瘦了。
寒風從窗戶的縫隙中鑽了進來,舞衣單薄,我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可看著銅鏡裡的自己,心裡沒有再歡喜的時刻了。
我跟師傅提出了我的想法,想要再練踏春賦。
「你是我見過最有天分的人。」
她有些可惜地盯了一眼我的腳踝。
「可你現在再練,必然會承受千萬倍的痛苦,真的要練嗎?」
我興奮地點頭:
他給我驚喜,我必也不能讓他失望。師傅心下了然,換去了憂慮的表情:
「自古以來,愛都能迎萬難。」
師傅說得沒錯,真的很難。
首先是我太久沒有跳舞,許多功夫都已生疏,從頭再來實屬不易。但好在有底子,除了腳踝不能用力之外,倒也沒有其他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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