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沈荥吞完最後一口點心，正色抱拳：「是，請公主放心。」

沈荥的信件很快就傳來：梁偭善謀而驍勇，很快就在撫仙城有了一小支自己的兵馬。

 

我也借著梁偭的名號搬進了大房子，有了自己的侍女，借此機會，沈嶽終於得以回到我身邊。

 

除了梁偭在撫仙城逐漸站穩腳跟，夜無那邊也該收網了。

 

「公主，梁偭已經開始懷疑公主身份了，」沈嶽輕聲在我耳邊說：「沈荥那邊問何時可以動手？」

 

「今夜。」

 

我長長舒出一口氣，天邊暮色四合，醞釀著一場新變。

 

「是你！是你S了我的長兄！」

 

我和沈嶽站在山頂上，恰巧可以將梁偭和沈荥的對峙看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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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嶽拿著一把蒲扇為我驅趕著山頂的飛蟲：「梁偭聲音好大，隔這麼老遠都能聽見。」

 

我不說話，看著梁偭一步一步走入我為他設置好的圈套中。

 

夜無這個組織有意思得很，梁家祖上怕兄弟內讧，傳位隻秘密傳給梁家嫡長子，梁偭也隻知道夜無眼線橫貫四野，尚且不知夜無是梁家的產業。

 

偏生梁偭的長兄——梁伋是個痴情種，掌管夜無數十年，卻隻與方士廝混一起，滿腦子是復活自己那尚未過門的未婚妻。

 

如果不是沈荥是個在賺錢上頗有才能的女孩子，夜無這組織早就在這亂世沒得一幹二淨了。

 

從這個角度說，梁偭不該與沈荥拔劍相向，反倒應該給沈荥跪下磕兩個響頭。

 

不過我沒時間感慨了，梁偭武功極強，現下他的長劍已然快砍到沈荥身上了。

 

沈嶽終於想起了正事，連忙易容一番，說了聲得罪就把我五花大綁扔到了兩人面前。

 

見我狼狽地趴在地上，梁偭連忙下馬為我揭開繩索，將我護在懷裡。

 

沈荥演技拙劣：「是我S了梁伋又怎麼樣，梁家世代與夜無有仇，我隻當是為夜無除害！」

 

這時被聲音引來的夜無成員，紛紛拿起武器隔開兩人。

 

解開繩索後，我手腳酸酸的發脹，我任自己窩在他的懷裡裝出一副害怕的樣子，我能感受到鐵甲之下他胸口的起伏和熱氣。

 

他的手虛環著我，像是怕鐵甲硌疼我。

 

梁偭許是怕梁家仇怨惹得自己不能全身而退，他咬咬牙：「你等著，遲早有一天你會S在我的刀下。」

 

梁偭在我耳邊輕聲說：「還能騎馬麼？你先走，我隨後就到。」

 

我演技比沈荥好上百倍，就在這一瞬間，我臉色慘白，手指顫動，仿佛下一秒就要昏過去。

 

梁偭託著我上了馬，我看沈荥在暗處打了個不易察覺的手勢，我身子一軟在馬上墜下來，失去了意識。

 

「彌陽！」

 

5

 

「長嫂……」

 

當我再次醒來，我已經回到了梁偭在撫仙城的屋子。

 

梁偭還沒說一句話，沈嶽從後面擠過來跪下：「恭喜夫人，賀喜夫人，您有喜了。」

 

「夫人……？」

 

昨天兇神惡煞的梁偭此刻羞紅了臉，他揮揮手示意沈嶽退下。

 

當沈嶽帶著一幹侍女從屋子裡離開，他啪一聲跪倒在我面前：

 

「長嫂饒恕，我實在是為長嫂考慮，此為亂世，一個女人懷著不知道誰的孩子在亂世如何生存，我隻能對外宣稱……長嫂是我的妻子，現下懷了我的孩子。」

 

一絲玩味的念頭劃過我的心頭，如果不是我謹記人設，現在我早就笑出聲了。

 

梁偭啊梁偭，你是為了梁家，還是你的私心？

 

不知道是誰的孩子？我的孩子？你梁偭的孩子？

 

對於你的親兄梁伋可真是……隻字不提啊。

 

我自是大吵大鬧一番，將梁偭鎖在門外，不見任何人。

 

不過我倒也不是真的生氣，畢竟診斷出我懷孕的醫生是我的人，這一切都是我的局。

 

我自然是沒有懷孕的，但是夜無是個隻認嫡長子的組織，我肚子裡這個莫須有的梁伋長子，就成了他們下一任領導者。

 

雖說我也好奇夜無怎麼會把這個腐朽的規矩堅守這麼多年，但梁偭與夜無的決裂，那就代表著夜無全部落入了我肚子裡這個莫須有的嫡子身上了。

 

這個不存在的孩子為我帶來了夜無的助力，而且梁偭好像真的把我肚子裡這個孩子當成了他親生的孩子。

 

他在撫仙城的好友紛紛來這裡賀喜，他甚至為這個莫須有的孩子開出了一個新屋子，裡面裝滿了他從各地搜羅的嬰兒用品，甚至男女都各備了一套。

 

他時常看著我平坦的腹部笑出聲，應該是一個真正父親的樣子。

 

這段日子平靜異常，我和梁偭的關系越來越近，就好像一對真正的夫妻一樣。

 

但是我們沒辦法在撫仙城平安太久了，根據夜無的情報，洛安軍馬上就要來了。

 

我拍桌而起：「棄城？」

 

「彌……長嫂，撫仙城守不住了，城主決議棄城，兵荒馬亂之際不如保存兵力，說不定能一舉拿下沿途的城池。」

 

這決定蠢得我無話可說，甚至一瞬間要忘記自己維持著什麼都不懂的人設：「一城城主帶著軍隊棄城而跑，你們臉面何在，威嚴何在？這一城的百姓怎麼辦！」

 

梁偭看著我，眼裡不知閃著什麼光：「撫仙城有著得天獨厚的險關，昔日昭陽公主棄城而逃，撫仙城裡的百姓都挺過來了。」

 

這不一樣！

 

昔日我逃走之時，我已做好了後續的安排，我找母族接應，留了沈嶽在此守城，等待母族的援軍前來救城。

 

再者，百姓怎麼會走！

 

這是他們的家！他們世世代代都在這裡生活，他們怎麼走！

 

而梁偭一行人，分明就是信口雌黃！

 

梁偭將耳朵貼在我的小腹，他從喉頭湧起的笑聲透過皮肉傳到我的耳朵裡。

 

我緊緊盯著梁偭，腦子裡結成亂麻的思緒逐漸理成一條清晰的脈絡：

 

我要離開這裡。

 

越快越好。

 

洛安軍馬上要來，梁偭奉撫仙城城主之名先行出城，軍馬出城後還沒走幾步，就被一行貧民攔住了去路。

 

「大人，這位大人，女童肉，新鮮的！」

 

一個面黃肌瘦的男人攔住了我和梁伋的人馬，他見我們停下，連忙把手裡的女童往前推搡。

 

兵馬橫行，城破後縱火屠城。

 

6

 

這是權謀家奪天下的慣用手段，沒人在乎百姓怎麼樣度過這個亂世。

 

我看著那個怯懦的女孩，她葡萄的眼睛裡閃著純真的光，她什麼都不懂，或者是她什麼都懂。

 

「賤皮子別擋路！攔了我們行軍，這罪名你擔當得起？」

 

梁偭的副官橫刀立馬，馬蹄幾乎要踏碎面前這對父女的臉。

 

「求貴人買了她吧，她才不過十二，身子幹淨，拿來吃或者拿來用都不會汙了貴人身份！我家裡還有一個小兒子，可憐可憐我們吧。」

 

一股無名的怒氣衝到我天靈蓋，我冷漠開口：「那你怎麼不拿你兒子來賣？」

 

「這……這……」那男人黏著白皮的嘴巴嗫喏兩下：「那可是我們家的根啊，我兒要是出了事，我們家可就絕後了！」

 

我能感覺到梁偭在我身邊繃緊了身子，他急忙制止：「住嘴！把他們丟出去，別讓他再胡言亂語了。」

 

你看，我就知道那女孩什麼都懂。

 

軍隊行進，那女孩如獻祭一般想要S在馬蹄之下。

 

我飛身下馬，帶著女孩滾落進枯黃的野地，沾了一身草屑和土沫。

 

梁偭急忙下馬查看，他的手搭在我的肚子上，我不願搭理他，摟著女孩躲開他的手，從腰間摸出一塊碎銀扔在那男人手上：

 

「滾吧。」

 

我將小女孩扔給沈嶽，她們二人出身、遭遇都相同，我知道她會照顧好她的。

 

梁偭怕我再出什麼事，讓軍醫為我把脈後便把我塞進了馬車。

 

我身邊有許多被家人賣了的小女孩，膽子大的被我留在了身邊，諸如沈嶽、沈荥之類；膽子小的我把她們放在撫仙城中。

 

小女孩沒能安靜一會，忽而她挺直脊梁大聲詰問我：

 

「你們這群貴人要去哪？撫仙城的百姓要被你們放棄了嗎？！」

 

膽子很大，雖然看起來不太有腦子，我贊賞地挑了挑眉：「我可是你的恩人。」

 

「洛安軍一來你們這群人卻隻知道逃命，我們在你們眼裡從不算人！」

 

「那你願意回家嗎？」

 

「……」剛才還言辭振振的小女孩忽然癟了嘴巴，淚珠掛在眼眶裡倔強地不肯落下：「讓我回去守城吧，S了也比回家好。」

 

我朝女孩伸出手，壓低聲音說：「你是個聰明勇敢的女孩，跟我走吧，我保你能見到太平盛世。」

 

馬車搖搖晃晃，遠比騎馬速度來得慢些，當我晃蕩到營帳時，天色將暗。

 

7

 

梁偭的副官告訴我他正在營帳議事，讓我先行休息。

 

但是我沒等來梁偭，而是等來了一個老熟人，重勉城城主——柳相。

 

「相遠遠就瞧見您仿佛是我曾認識的大貴人，如今一看，」柳相彎腰垂目，做出一副恭敬諂媚的樣子：「原來是當今的長公主——昭陽公主殿下啊。」

 

我不語，透過昏暗燭光看到了站在後面的梁偭。

 

我眼神不錯，看到他握在刀上的手在輕微顫抖，聽到他身上鐵甲碰撞的聲音。

 

柳相擁兵自重，更何況我是個女子，他根本不在乎我如何想，他兀自起身：

 

「我自然是想要勤王保駕，而您可是如今堂堂的長公主殿下，盡管世人皆知您與當今小皇帝不合，但……我想如此亂世之際，小皇帝一定願意與您冰釋前嫌。」

 

我討厭柳相，當時就應該一刀S了他。

 

什麼勤王保駕，重勉城富庶，私養的軍隊兵肥馬壯，無非就是想從亂世中分一杯羹，找我也不過是看上我皇室身份，好有借口於當今掌權者叫囂。

 

柳相真是打得好一手算盤。

 

但身份戳穿了我也沒有再隱瞞的意思，我穿上了柳相帶來的公主服飾，以昭陽公主的身份坐上了營帳中的上上位，接受這批心懷鬼胎之人的拜見。

 

梁偭好像不太能接受我的身份，他不再像往日一樣時時刻刻貼著我，隻是每日囑咐我喝安胎藥便匆匆離去。

 

自從我變為昭陽公主後，我的行動處處受限，沈荥和撫仙城的消息也要幾經波折才能傳到我手裡。

 

但好在我是個女子，萬幸我是個女子。

 

女子被貼上柔弱無能的標籤，方便了我在黑夜中穿行作祟。

 

我就喜歡看這群胸無大略的匹夫被我耍得團團轉的樣子。

 

「喂！這是諸公商議的地方，你個婦道人家跟進來做什麼，快回你帳中！」

 

你看，我就說這群人是真的蠢。

 

我昭陽公主在軍營裡穿梭了多少天，還有人不知道我的身份。

 

「可能是他們並沒有把公主您放在眼裡。」

 

沈嶽一語道破天機，我嘆了口氣，如果不是我還有事要做，我也就忍了。

 

但這次可惜了，我動作極快，從腰間抽出自己的佩刀就橫在那侍衛的脖子上：

 

「滾開。」

 

「你這臭娘們！」

 

還沒等周圍的侍衛一同揮刀把我砍成骰子，門內的梁偭聽到動靜，連忙走出營帳：

 

「鬧什麼，還不住手！」梁偭身子微彎，做出請的姿勢將我迎進賬內。

 

今日梁偭與他的新盟友柳相商議天下局勢，我在梁偭的引領下坐到上座，看著自己右手邊站起一個男人。

 

「柳相見過昭陽公主。」

 

我回禮問候，此時眾人落座，雖說是商議，但每個人都各懷鬼胎，企圖在他人眼神和話語中找到破綻之處，好取而代之。

 

火越燒越旺，賬內空氣鐵腥味和灰塵味攪的我腦仁生疼，梁偭見我不適，暗下讓我去休息，我擺擺手拒絕了他。

 

雖我沒有從頭開始聽，但現下我已經明白了不少。

 

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