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隻有一個要求，把瑤瑤的同桌換回來，讓她能夠在學校好好學習，不被欺負。」

「如果姜老師您不用女孩當調停者就管理不了班級，那我們家長，也該合理懷疑您是否有能力做一名班主任。」

 

辦公室陷入一陣沉默，我和姜老師僵持不下。

 

事情的最後，是教導主任出面協調。

 

瑤瑤換回之前的同桌，而他們班的班主任，也從姜老師換成了另一位女老師。

 

她是班上的任課老師，對班級情況大致都了解，交接工作也很順利。

 

13

 

回家的路上，我問女兒為什麼在學校被欺負不早點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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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她不想讓我擔心。

 

「我忍一忍就行，何勁文隻是搞一些惡作劇，反正熬過這半年媽媽就會帶我離開這裡。」

 

我心口陣陣發酸，無數想說的話，到最後卻隻能化作一個擁抱。

 

忍一忍，三個輕飄飄的字，跟隨了我和女兒兩輩子。

 

前世，我想著忍一忍，忍到女兒上學，忍到女兒長大。

 

今生，我也想著忍一忍，忍到林大勇吃豬飼料胖得無法行動，神不知鬼不覺地S去。

 

可如果忍一忍就有用，前世我不會S夫，今天瑤瑤也不會動手反抗。

 

於是，我聽見自己對女兒說。

 

「不忍了，我們不忍了。」

 

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女兒眼睛裡亮起一片光。

 

為了早點帶女兒開啟新生活，我決定近段時間就解決林大勇。

 

我找收廢品的淘了架二手輪椅，有事沒事便推著男人出門走動。

 

自從斷腿後，他愈發胖了，兩百四十斤的體重將輪椅壓得搖搖欲墜。

 

我推得吃力，他就會開始罵罵咧咧。

 

對此我主打一個逆來順受，無怨無悔。

 

常年遭受家暴，丈夫殘疾後依然不離不棄，細心照顧的好女人形象就這樣立起來了。

 

與此同時，那雙在暗處注視了一個多月的眼睛也逐漸起了心思。

 

可還沒等到我行動，我卻先接到林大勇溺水身亡的消息。

 

14

 

警局中女兒瑤瑤哭成淚人，哽咽地解釋事情經過。

 

「我看媽媽上班太辛苦，還要照顧爸爸，所以才想著推爸爸去公園曬曬太陽。」

 

「然後在湖邊碰見何勁文和他媽媽，他們問我要錢，我不給他們就打我，爸爸為了保護我，不小心和輪椅一起掉湖裡了。」

 

我整個人一怔，她說的，是我原本的計劃。

 

假意和何勁文母子起衝突，然後讓林大勇失足落水。

 

他如今這個體重，再加上廢了條腿，一旦落水，必定兇多吉少。

 

「林大勇被打撈上來後，我們發現他和輪椅是綁在一起的。」

 

我心下一緊。

 

女兒繼續掉著眼淚，語氣中滿是害怕，「因為爸爸經常打媽媽和我，所以我趁他睡著，用繩子把他綁起來了。」

 

兩名警察立馬露出同情的目光。

 

他們對我其實並不陌生，我曾經被打得頭破血流時，鄰居也報過警。

 

可這非但阻止不了林大勇，我還會被打得更慘。

 

漸漸地，大家就都習以為常了。

 

警察還從家中搜出一大袋沒吃完的豬飼料。

 

我滿臉無辜，「我就是被打怕了，想著給他吃胖點，他就沒辦法動手打我了，這……應該不犯法吧。」

 

警察同志想了想，確實也不構成違法。

 

最後林大勇的S亡被定為意外。

 

而何勁文媽媽因為尋釁滋事，被拘留二十天。

 

從警局回去後我想了又想，總覺得哪裡不對，看著女兒安安靜靜寫作業的背影，我鬼使神差地問道。

 

「瑤瑤，是你嗎？」

 

女兒回頭，眼神在燈光下閃爍不清。

 

「媽媽，我們自由了不是嗎？」

 

我整個人一怔，一股寒意席卷而來。

 

一段段的畫面不斷浮現。

 

是剛重生回來，在一片狼藉中抱住我，說會保護媽媽的女孩。

 

是夜色中提刀推門而入，想把我從侵犯者手中救出的女孩。

 

是反擊了男同學，在老師辦公室一臉平靜的女孩。

 

我第一次懷疑，眼前的女孩，真的是我十二歲的女兒嗎？

 

15

 

處理完林大勇的後事，我賣掉房子，帶著女兒搬去了一座南方的城市。

 

我找了份穩定的工作，女兒也順利進入初中。

 

小姑娘不用窩在陰暗潮湿的屋子裡，隨時擔心父親會突然暴怒打人，也不用被老師針對，被調皮的男生欺負。

 

她可以活在陽光下，肆意地成長，去交朋友，去享受青春。

 

這樣安逸平凡的生活，我盼了兩輩子。

 

有時候想起被家暴的日子，總覺得已經是上輩子的事。

 

連同那晚女兒的眼神，我也記不太清了。

 

看著她和新交的朋友嬉笑玩鬧，我又覺得她分明就是十幾歲的小孩。

 

發覺我在看她，她低頭跑到我面前，羞赧道。

 

「媽媽，能給我一百塊錢嗎？我想和同學去買衣服。」

 

我笑著摸了摸她的頭，「再給你加一百，和同學在外面玩得開心。」

 

她小小地歡呼一聲，拿著零花錢小跑著去和伙伴匯合。

 

幾個小女孩笑做一團，隱約還能聽見有人羨慕的聲音。

 

「瑤瑤，你媽媽對你真好啊……」

 

很久以後，我偶然在新聞上看到關於何勁文的消息。

 

他初中就輟學了，等他爸爸出獄後，兩人一起靠坑蒙拐騙為生。

 

他爸喝了酒心情不好，便拿妻子出氣。

 

他有樣學樣，跟著他爸一起對母親拳打腳踢。

 

最後他媽媽精神崩潰，在飯菜中下安眠藥，點火燒S全家人。

 

因為火災的原因，這件事鬧得很大，也讓大家對家暴產生關注。

 

社會各方都開始呼籲抵制家暴。

 

女兒同樣看見了新聞，她坐在身邊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以為她是不是想起了什麼不好的事情。

 

「你還記得這個何勁文嗎？」

 

「有點印象，但不多，好像是我小學班上一個很調皮的男生。」

 

我悄然松了口氣，「那你剛剛在想什麼？」

 

「我在想，我以後要學法律，做一名律師，去替那些受害者發聲。」

 

「我想讓女性無論在哪裡，都能自由生長。」

 

她眼裡的堅定，和我重獲新生時看見的光一樣耀眼。

 

於是我回她。

 

「會實現的。」

 

16 番外：林瑤瑤。

 

我是林瑤瑤。

 

從我有記憶以來，我的媽媽就在挨打。

 

爸爸打牌輸了錢，要打她。

 

當天的飯菜不合胃口，也要打她。

 

甚至僅僅因為洗澡的時候沒熱水, 也要被踢上兩腳。

 

小的時候, 每當爸爸暴怒站起身，媽媽就會第一時間把我推進房間。

 

我在房間裡難過地哭喊著，媽媽在房間外面痛苦地求饒。

 

後來，我年紀大些，能夠到門把手了。

 

我便會在媽媽挨打時撲上去抱住爸爸的腿，試圖用這種方式阻止他。

 

但不用想也知道, 沒用。

 

起初，媽媽還會帶我到外公家哭訴。

 

她說她想要離婚，她真的受不了了，再這樣下去，她會被活活打S。

 

外公當然不同意，他收了爸爸五萬塊錢彩禮給舅舅娶媳婦。

 

去的次數多了, 外公便把我們拒之門外。

 

沒有地方去，媽媽隻能帶著我回到那個地獄一般的家。

 

記憶中最深刻的事, 就是媽媽從自己的工資裡偷偷留下部分。

 

她把錢裝進鐵盒裡, 藏在壓扁的破爛紙殼下。

 

她說：「瑤瑤要快點長大, 等你長大，媽媽就自由了。」

 

從那時起, 我就期盼著長大。

 

可我還沒來得及長大，媽媽就先忍受不了了。

 

我高一那年。

 

媽媽渾身是血的被警察帶走。

 

周圍鄰居一個個站在路邊，對我投來同情和憐憫的目光。

 

所有人都說, 媽媽心狠，S夫，拋下未成年的女兒。

 

他們說, 我應該恨他。

 

可我忘不了她臉上那釋然的神情。

 

所以我看見她後，笑著祝福她。

 

「媽媽, 你終於自由了。」

 

何勁文的父親坐過牢, 他說他爸在裡面有關系。

 

為了讓媽媽在裡面好過些，不被人欺負，我順理成章地和他結婚了。

 

婚後第一年, 他對我還算不錯。

 

可隨著他媽媽的挑撥和找茬, 他對我越來越不耐煩，直至揮動拳頭。

 

我試過報警，無果。

 

結婚容易，離婚難。

 

我熬了一年又一年, 就像曾經的媽媽一樣。

 

那時候媽媽等著我長大, 現在我等著她出獄。

 

可惜, 她沒有等到。

 

我也沒等到。

 

我S後, 靈魂回到媽媽身邊。

 

我看著她在獄中正常工作、學習, 才恍然發覺，原來自己被何勁文騙了。

 

兩年後，媽媽服刑結束。

 

她出來不到一天, 又因為替我報仇進去了。

 

我趴在她身邊哭了好久好久, 哭得我魂魄都幾乎要散去。

 

她向往了一輩子的自由，再次因我失去。

 

媽媽被執行S刑那天。

 

我意外得到重生機會，回到小學六年級。

 

我衝出房門，抱起地上剛剛遭受毆打的媽媽, 對她許下承諾。

 

「媽媽別怕，這一次，我來保護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