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和爸爸分享了這個好消息，也往過世的媽媽的手機號裡發了一條消息。

在編輯短信的時候，我的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

 

回想著這些寄人籬下的日子，我學會察言觀色，也學會巧言令色。

 

如今我終於能迎來真實的自己了。

 

12

 

紀宥不知道怎地，知道了我要去實習的事情。

 

他著急地給我打了十個電話求證，問我是不是？

 

我注視著他的眼睛，輕聲回了聲，「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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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愣了一下，「那紀家……」

 

我以為他又要拿出紀家資助我這事來壓我，便搶先說了出來。

 

「你放心，欠紀家的錢我會還清。」

 

他愣在原地許久，呆呆地看著我，接著苦笑了下。

 

「我本來想說，那紀家你還住不住了？」

 

他的眼底流露著悲傷。

 

轉身的瞬間，我還是叫住了他。

 

「我會搬出去，接下來每個月我把錢打到你的卡上。」

 

「我不去紀氏集團也不會影響什麼，你和姜藝珊也正好結伴。」

 

「紀宥，我們……」

 

他猛地叫了一聲，打斷了我未說出口的話。

 

「明天下午五點我帶你去飛行館吧！上次就說要帶你去了。」

 

「就這麼說定了！」

 

他像怕我說些什麼似的，說完就飛快地逃開了。

 

我根本沒想和他去。

 

第二天我帶江昭煒去吃了食堂那家窗口的辣米線。

 

江昭煒辣得呼出了鼻涕泡，眼淚狂飆，但直呼過癮。

 

我看著他那樣笑出了聲。

 

飯後，我們繞著江濱公園一圈又一圈地走，他問我對未來的期待。

 

湖面在月光下折出粼粼波光。

 

我想了想，「嗯，大約就是有份工作，有點小錢，有個伴，有個家。」

 

他靜了一下，「工作你現在已經有了。」

 

「那……要不要考慮添個伴？」

 

13

 

我在回家的路上遇到的紀宥。

 

他失魂落魄，顫抖著唇問我，為什麼沒來。

 

「我們不是說好了麼？」

 

我抬起頭，戲謔地笑了一聲，答非所問地說。

 

「我去吃了食堂窗口那家辣米線，味道還和從前一樣。」

 

他開始煩躁地撓著頭，「我們說的是一個事麼？我……」

 

我打斷他的話，「你責怪我沒有記住你說的話，可你不是一樣沒記住與我的約定麼？」

 

「我和你提分手的那天，你明明答應我去吃的。」

 

他愣了一下，隨即就大聲嚷著，「就這件小事？你就因為這來報復我？」

 

這件小事？

 

可他請我去飛行館體驗又是什麼大事呢？

 

憑什麼他的所有感受都要優於我的呢？

 

更別提，憑什麼我就得心甘情願地為人備胎呢？

 

「我不過是你和姜藝珊之間的一個樂子。」

 

「你又幾時把我當成女友過了？」

 

「從前我怨，怨自己為什麼沒有一個好的出身，怨你為什麼不愛我。可我後面想明白了，這世界就是有階層之分的，我們本來就該像是兩條互不相交的線，勉強相交了也隻是在那個點，之後漸行漸遠。」

 

「你與姜藝珊，其實挺般配的。」

 

一樣的高傲。

 

也一樣的下賤。

 

他臉上的血色逐漸散去。

 

「我把你當過女友。」

 

「還有，我不愛姜藝珊了。」

 

14

 

實習期一過後，我就轉正了。

 

江昭煒也找了工作，每天依舊會和我說好多話。

 

他會和我說工作上的事，遇到的奇葩客戶，還有領導莫名其妙的要求。

 

我也會和他說我學到了什麼，excel 用得越來越溜了，廚藝也進步神速，上周甚至還做出了一道東坡肉。

 

但我們隻是朋友。

 

工作後，日子過得飛快。

 

我自搬出了紀家後，便再也沒有見過紀宥了。

 

我爸有時候打電話，會和我說，紀姜兩家父母都開始向紀宥施壓了，可他還是沒和姜藝珊在一起。

 

也和我說，紀宥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不愛說話了，也很少回家，性格也比從前沉悶了許多。

 

有時候他遇到了我爸，還會問我最近如何了。

 

我隻是靜靜地聽著，內心毫無波瀾。

 

他們在不在一起早已與我無關了。

 

我慶幸不用再屈居在三人空間內。

 

我爸嘆了口氣，說他這幾年頸椎變得越來越不好了。

 

我一陣心疼，也安慰著他，快了。

 

快了。

 

再等等，我就把欠紀家的還清了。

 

15

 

三年後，我終於還清了紀家所有的資助款。

 

紀宥的父親看著我，慢慢地摘掉了眼鏡。

 

「其實你可以不用還的。我從一開始資助你就沒想著你還。」

 

我恭敬地朝他鞠了一躬。

 

「要的。」

 

「錢雖還清了，我依舊會在心底記著您的恩情。」

 

從紀宥父親房間出來的時候。

 

我還是拐到了從前住的那間保姆間。

 

我爸說，我雖然搬出來了，但裡面也沒再住人。

 

我推開門，裡面陳設一如從前。

 

我赤著腳走了進去，過往那些回憶呼哮著席卷了我的胸口。

 

我坐在書桌前，鬼使神差地拉開了抽屜，那年他送我的禮盒正靜靜地躺在裡面。

 

我猶豫了一下，打開了盒子。

 

盒裡裝著一枚翡翠戒指。

 

我舉起戒指，在陽光下細看著，這枚戒指已經有了年頭。

 

我不明白，他送我這個老物件做什麼。

 

正要合上蓋子時，一張小紙條掉了出來。

 

我細細地展開來，紙條上的字跡歪七扭八。

 

【這是祖母留下的傳家寶，隻給紀家女主人。】

 

【原諒我遲到的回應。】

 

他畫著個猙獰的笑臉，模仿著我從前的習慣。

 

從前我給他寫紙條，也會帶上個討好的笑。

 

那瞬間，積攢已久的不甘與委屈爭先恐後地湧出心間。

 

我恍惚想起那年我被汙陷偷了班費，他是第一個站出來維護我的人。

 

「得了吧，你說許瑤光偷錢我第一個不信。」

 

「她是我紀家的人，我能為她擔保。」

 

那時候隻有他相信我。

 

我想起有一年，我長了水痘，渾身又痒又難受。

 

沒人說話的日子裡，他給我發消息，給我分享一堆莫名其妙的玩遊戲的視頻。

 

我看不大懂，他開始一一給我講解遊戲規則。

 

我的眼淚滴落在了時光的痕跡裡。

 

一聲「瑤光」把我從記憶裡喚醒了過來。

 

我回過頭。

 

紀宥就站在光影交錯的地方。

 

腳上穿著的。

 

正是從前我買給他的那雙襪子。

 

16

 

番外（紀宥視角）

 

與許瑤光冷戰的有一天夜裡，姜藝珊突然給我打了電話。

 

電話裡她興高採烈，「你現在已經變成我想要的男朋友的樣子了，我要回歸了！你做好接駕準備！」

 

她的這句話，我不知夢了幾回了。

 

可當她真的說出來時，我還是愣了一下。

 

我幾時變成更好的男朋友的樣子了？

 

她開始喋喋不休，「有啊，上次我們不是去上海窮遊麼！你做的攻略真的很詳細啊！」

 

我記得有次我也答應了許瑤光，要和她一起去重慶玩。

 

她激動萬分，連夜做了攻略，一晚上給我發了十幾版。

 

她跟我說要去哪裡查這些東西，要怎麼看路線，要先玩哪個景點，就連搭地鐵多少錢都標記了出來。

 

我隻覺得煩, 窮人就愛斤斤計較這些。

 

隻是後面, 我還是放了許瑤光鴿子。

 

因為出發前，姜藝珊臨時給我發消息，說她好像有些過敏了。

 

我著急回去看她，便取消了計劃。

 

當時許瑤光多麼失落啊，她一向不怎麼會哭的，而那天她的眼裡溢出了難過的眼淚。

 

我感覺愧疚, 於是許諾她說，下次我一定帶你去。

 

可再沒有下次了。

 

電話裡姜藝珊還在說著，「還有啊，上次下雨，你居然會把傘側著往我這邊打了！」

 

可是。

 

許瑤光每次都是把傘往我這邊打的。

 

雨把她的肩膀淋個大半，可她依舊跟在我的邊上, 吃力地為我舉著傘。

 

她好像從不覺得有什麼。

 

有一年我背著管家偷偷地去酒吧，翻牆的時候不小心踩空了, 正好踩到了牆外接應我的許瑤光的手上。

 

她小聲地叫了一下, 立刻收回了手。

 

我搶過她的手一看, 已經紅紅腫腫的一片。

 

可這傻子，還關切地問我, 摔下來疼不疼？

 

講真的，那一刻我的心被狠狠地觸動到。

 

我爸說，生意場上都是爾虞我詐的, 談錢就好，千萬別談真心。

 

可我無數地在許瑤光身上，看到她的真心。

 

我曾問過她為什麼。

 

她眯著眼, 「本能？」

 

這個答案一直到現在我才想通。

 

姜藝珊的聲音再次傳到我的耳邊。

 

「行了，你現在可以去昭告天下, 我們和好了！」

 

我的心底慢悠悠地起了一層漣漪。

 

「不了。」

 

「我已經和瑤光在一起了。」

 

姜藝珊在電話那端停了半晌。

 

「你認真的？」

 

「她不是隻是個工具麼？」

 

17

 

我開始瘋了一般想和許瑤光和好。

 

可我又拉不下臉來。

 

當許叔說瑤光給我準備了禮物時, 我內心雀躍，差點當場就跳了起來。

 

可我還是穩著，說了幾句不鹹不淡的話。

 

回屋後, 我一直盤算著要給她什麼禮物。

 

一定是貴重的, 能表達我的心意的。

 

我思來想去的，翻找出了祖母留下的戒指。

 

原以為她會很激動。

 

可她的反應平淡如水。

 

回想著這幾天她的禮貌疏遠。

 

我心裡莫名地有些慌亂，像是什麼東西在指縫裡一點一點地流失了，任我怎麼努力握緊都無濟於事。

 

可許瑤光怎麼會不愛我啊。

 

她順從得像一頭綿羊, 我隨便使喚她也不會有怨言。

 

我躺在床上, 望著天花板。

 

突然就想到了那晚送她回來的男生。

 

當我知道她為了他放了我鴿子後。

 

我開始絕望地發現。

 

她好像真的不愛我了。

 

18

 

許瑤光搬走後, 我的心也像是空了。

 

我開始理所當然地繼承家業, 忙著周旋在各色人物之間, 揣測他們的心思，常常累得在辦公室裡就睡著了。

 

可半夜醒來時，四周靜得可怕。

 

我望著窗外閃爍著的霓虹燈, 任憑對許瑤光的思念填滿整個心房。

 

我好想她。

 

這些年我一直在默默打聽她的消息。

 

聽說她升職了。

 

聽說江總的兒子正在追她, 可被她拒絕了。

 

聽說她也談下了業內出了名難弄的客戶。

 

我能想到。

 

她身上一直有股韌勁。

 

是我沒有的。

 

這幾年姜家也一直有和我家聯姻的念頭，父母方面也一直給我壓力。

 

我也努力過，可我勉強不了自己對姜藝珊產生感覺。

 

她哭著問我，為什麼不愛她了？

 

我恍了神。

 

她對我好的那一帧帧、一幕幕又飛快地從我眼前放映。

 

許瑤光花了十幾年的時間捂熱了我的心。

 

可我卻很遺憾地丟失了她的真心。

 

記憶的列車飛速前進, 隻留下了一路呼嘯和獵獵風聲。

 

被她那樣真心地愛過，便真的很難愛上別人了吧。

 

這一生，我也許再也等不到許瑤光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