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 死水微瀾
- 3401字
- 2025-07-08 15:06:43
結婚第七年,老公突然要跟我離婚。
朋友滿臉不理解:
「他一個吃軟飯的,靠你砸錢才小有名氣的畫家,離了你還能去幹嘛?」
「別搭理他,慣的。」
所有人都知道,宋瀾愛我,愛到失去尊嚴也要留在我身邊。
沒人相信他是真要跟我分開。
直到後來他走後,我在家裡發現了一張癌症診斷單才明白。
他不是要離開我。
Advertisement
他是要S了。
1
結婚四周年紀念日那天我回家很晚。
理由是在外面有應酬。
宋瀾把我從車上扶下來的時候我聞到他身上的油煙味。
果不其然我靠在他身上半睜開眼,看到餐桌上擺著的蛋糕和滿桌子菜。
蛋糕上的蠟燭還沒點,菜已經涼了。
油膩的紅燒帶魚的味道經久不散,聞得我有點想吐。
我始終不理解這種紀念日到底有什麼好過的,但宋瀾很重視,每個紀念日都要有蛋糕和禮物。
剛在一起那兩年我還很樂意配合他的儀式感,可日子久了就開始覺得無趣。
一樣口味的奶油蛋糕和怎麼也送不出新意的禮物,和宋瀾這個人一樣。
永遠的一成不變。
我嫻熟的找借口,迷迷糊糊的跟他道歉:
「老公對不起,臨時的應酬推不開……禮物明天給你好不好?」
這當然是用來敷衍他的託辭。
事實上今天的應酬也不是非去不可,紀念日禮物我也根本沒有準備。
當然,其實我也沒喝醉。
我隻是懶得回家和宋瀾玩這種過家家遊戲。
我們結婚已經有七年。
七年了,任何熱烈的感情七年都會褪色。
我隻是在用這種冷卻的方式來幫我們的婚姻保溫。
工作繁忙是個很好的借口,我知道接下來宋瀾會動作很輕的用湿毛巾擦我的臉。
然後幫我換上睡衣抱我回臥室。
他會自我安慰似的原諒我說沒關系,你工作很辛苦了寶寶,沒關系的。
一直以來他都這樣。
因為宋瀾太愛我了,所以我可以肆無忌憚的對他撒蹩腳的謊。
反正他會在心裡替我找好借口,然後原諒我。
這樣隱秘的交鋒裡,我不用任何武器就能無往不利。
每次都這樣。
但這次宋瀾從始至終都一言不發,他沉默著抱我進了臥室,動作很輕的用湿紙巾給我擦臉。
他給我換上睡衣。
然後他在臺燈下看了我一會兒忽然說:
「你沒睡著吧?眼皮抖得好快。」
我有點被戳穿的冒犯,於是隻能睜開眼。
宋瀾的臉在臺燈的映照下有種病態的蒼白,但我沒來得及細看。
他繼續說:
「我們離婚吧。」
2
這其實不是宋瀾第一次跟我提離婚。
第一次是半年前。
他計劃了挺久說想去巴黎,要我抽出時間陪他一起。
能理解,藝術家嘛,對巴黎總有種我們普通人理解不了的神往。
對我而言巴黎就是個被酸言腐語包裝出來的城市,名不副實。
我在巴黎上學那幾年對這個城市的美好幻想就全都幻滅了。
但我還是答應了陪他一起,宋瀾對我有點雛鳥情節,他的很多第一次都是跟我一起。
第一次賣出去畫,第一次辦畫展,第一次戀愛……很多很多。
他在這種事上有點依賴我。
宋瀾很開心的去訂機票,辦籤證,然後做攻略計劃先去哪再去哪。
他那段時間因為沉浸畫畫整個人都有些陰鬱,因為我答應了陪他去旅遊才終於得見陽光。
但最後還是沒去成。
公司有個項目臨時出了問題,把我做好的計劃全都打亂了。
我給宋瀾打電話說不去了的時候他已經拎著行李到機場了。
他在電話那頭聲音很幹澀的問我:
「是不是工作永遠都比我重要?」
我其實想說你為什麼會問出這麼蠢的問題,工作當然比你重要,工作比他媽任何人都重要。
沒有工作就沒有錢,沒有錢你都不會跟我結婚。
但話說出口還是在哄他,我說抱歉抱歉老公,這次真的是意外,等下個月我肯定有時間。
他沒說話,我稍微有點沒耐心了,助理還在催我十分鍾後的會議。
於是我隻來得及交代了一句,那你自己先去,玩兒的開心,不要怕花錢。
他隻說了個好就被我掛斷了電話。
我還有很多事要忙,開會,談合作,應酬,這些事的優先級都在宋瀾的情緒問題前面。
我知道他生氣了,被人鴿在機場了肯定生氣。
但聽到他哽咽的說「好」的時候,我第一反應竟然不是放下工作去追他。
而是松了一口氣掛斷了電話。
我想他去了巴黎也挺好的,最起碼今天回了家不會再被追問「工作和我誰更重要」這樣的沒營養的問題。
可那天凌晨我回了家才發現宋瀾還是沒去。
兩箱行李堆在他腳邊,他像一朵失水的薔薇花木木的抬頭。
那是他第一次跟我提離婚。
我忘了後來這件事是怎麼解決的了,無非是爭吵,淚水,求和,擁抱。
問題好像解決了又好像沒有。
天快亮的時候他從身後抱住我赤裸的身體,眼淚順著他的臉滑落到我的頸窩。
宋瀾很沒安全感的問我:
「你會一直愛我嗎?」
我的心率還沒降下去,腎上腺素急劇飆升,我說愛,我永遠愛你。
他當時沒看見我臉上隻有高潮後的餘興。
他在一個注定被激素控制大腦的時刻問了我一個太理想主義的問題,必然會得到一個肯定的回答。
但他好像忘了。
我一直是個現實的,自私的利己主義者。
3
宋瀾的臉有一半都藏在陰影裡,臺燈下他看著我的眼神有種暮氣沉沉,像一潭S水。
其實上次他主動提離婚的時候,我能感覺的出來他是在賭氣。
但這次不太一樣,我說不上來,可能是宋瀾的眼神太平靜了。
平靜到我連悲傷都看不到了。
那個瞬間我突然心跳如擂鼓,有種什麼東西要抓不住,快從我指縫裡溜走的感覺。
我總覺得我得說點什麼。
可我的腹稿還沒打好,於是隻能即興發揮。
我說對不起老公,我知道這段時間我沒有照顧到你的心情,其實禮物我上個月就買好了,明天就拿給你好不好?
我眼都不眨的繼續撒著謊,我不敢停下來的繼續說:
「你之前不是想去巴黎嗎?這兩天忙完了就去,我可以陪你在歐洲玩一個月。」
「還有畫展,你經紀人上次聯系我說要給你在京市辦畫展,如果你想……」
我預感到宋瀾即將要說出口的話並不是我想要聽到的。
我從來沒這麼不想聽一個人講話。
我覺得心髒快要從我的喉嚨裡跳出來了,可我不敢停下。
但宋瀾還是打斷我,他輕輕的搖頭,他說不要了,都不要了。
宋瀾的眼淚很安靜的流下來,在小夜燈的照射下反射出銀色的光。
這次他沒有哽咽著問我,他和工作誰更重要。
也沒有問我會不會一直愛他。
他聲音沒有任何起伏的又說了一遍,他說:
「陳嘉,我們離婚吧。」
4
理智和情感在我腦海兩端左右博弈。
一邊在說「反正你不是膩了嗎?反正你也懶得繼續哄他,與其每天找借口不回家,離了婚不是也挺自由的嗎?」
另一邊是「宋瀾很好哄的,一塊手表,一條領帶,一句根本不需要兌現的承諾就可以把他哄好,對他說吧,說我愛你,說我離不開你。」
但話到了嘴邊又變成:
「宋瀾,你現在被我養廢了,離開我你還能活嗎?」
說完好像有什麼東西從我心髒裡扎穿了,穿過我的心髒又刺穿了宋瀾的心髒。
因為我看到他的臉色也在這一刻變得蒼白。
宋瀾顫抖著嘴唇問我:
「你憑什麼這麼說我?明明是你……」
我知道他想說什麼,明明是我鼓勵他專職當畫家的。
明明是我跟他承諾說,錢和一切都不用擔心,他隻需要一往無前的追逐夢想。
最愛他的那年我確實是這麼想的。
我甚至回憶的出我說這句話時,他眸光閃爍的眼睛和擁抱的溫度。
但我已經感知不到當時炙熱滾燙的愛意了。
真實經歷過的回憶都會褪色。
還能用什麼東西來刻舟求劍呢?
宋瀾垂著頭沒有再看我,他好像是在跟我說話也像是自言自語:
「我可以賣畫,陳嘉,我有手有腳,」
「不是沒有你,我就活不下去了。」
「賣畫?」
我嗤笑著反問他。
在這一秒我又成為那個理性的利己主義者,我成為了宋瀾的審判官。
傷人的話說出口了總會帶著鮮血淋漓的痛快。
「你以為你離開我,就能當上萬人追捧的畫家了嗎?」
我冷著臉,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
「沒有我,誰會買你的破畫?」
「如果你不是跟我結婚了的話,現在還在大街上,在地鐵口求著人買呢。」
宋瀾的臉色已經將近瓷白,好像隻需要我再輕輕的一碰就要碎掉了。
實際上這個時候我的腦子很混沌,混沌的我甚至都來不及思考。
我隻是簡單的得到事實,宋瀾真的要跟我離婚,他不是說著玩的。
可是憑什麼呢?
是他先跟我求婚的,他怎麼可以隨隨便便的不要我?
「你以為藝術家是什麼高尚的職業嗎?沒有金錢的堆砌你連那個名利場都進不去。」
「一輩子都鬱鬱不得志的人多了去了,你憑什麼覺得你不是個例外?」
宋瀾一直是個過於理想化的人。
從前我喜歡他的這種天真,我甚至不留餘力的維護他的天真。
可現在我好像又有點恨他的天真了。
我又不是什麼都沒付出。
憑什麼他還是高潔不染,我就成了個滿身銅臭沒有真心的商人了。
然而這件事是沒有辦法細想的,因為隻要一細想,我就沒辦法不承認。
比起他,我才是自私貪婪的那一個。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我說完穿上大衣拎起包就離開了。
那扇門又在他眼前碰上。
餘光裡我瞥見他受傷的神色,欲言又止的好像說了什麼。
「你知不知道我……」
知道什麼?我來不及想,關於宋瀾的一切就都被關在那扇門裡。
宋瀾又被留在了那扇門裡。
5
那天半夜我又去喝酒。
酒精是麻痺一切現實的最好良藥,喝到後來朋友勸我:
「離就離唄,陳嘉,自由不好嗎?我怎麼記得你以前還說絕對不會結婚來著。」
-
字號
-
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