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今天坐公交車吧。”

　　“嗯。”

　　十幾分鍾後，何葉走出電梯，撐開手裡的藍色雨傘。

　　還好隻是下雨，並沒有起風，不用擔心湿了鞋面與褲腿。

　　公交站點在東門這邊，透過小區外面的鐵藝圍欄，何葉看見站臺那裡站著六七道身影，其中四個是二中學生。

　　這種天氣，騎自行車的肯定少了，要麼跟她一樣擠公交，要麼家裡開車送。

　　等何葉走出小區來到站臺，就意外又不是那麼意外地發現陸津也在，單肩背著書包，一手拎著一個專門放湿雨傘的收納袋。

　　其他三個學生都是生面孔，可能是另外兩個年級的。

　　何葉朝陸津笑了笑，與他隔了幾步站好。

　　她探頭望向車來的方向，沒看到車，餘光裡陸津竟走了過來。

　　“一起吧。”

　　陸津展開收納袋，示意何葉把她的傘放進來：“這樣方便點，免得車上不小心碰到別人。”

　　從照顧其他乘客的角度講，何葉沒有理由拒絕，隻是她剛要動手，忽然想到一個問題：“你是不是還要等周向明？”

　　如果傘給他了，等會兒兩人不坐同一趟車，那就麻煩了。

　　何葉是絕不會陪他一起等那個喜歡遲到的家伙的。

　　陸津笑了笑：“今天周叔叔開車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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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葉放心了：“那就謝謝了。”

　　陸津沒說什麼，在她放完傘後微微整理一下袋子，然後也朝前方看去。

　　公交車來了。

　　市中心的路線，始發站離這邊很遠，車上早已沒了座位，站著的人已經快排到司機這邊了。

　　何葉感受到了壓力。

　　陸津：“跟在我身後。”

　　何葉點點頭。

　　公交車停下，陸津看眼何葉，先跨了上去，何葉緊隨其後。

　　這裡與學校隻隔了一站，那一站附近沒有醫院或辦公大樓，可以預料等會兒下車的人不會太多。

　　為了不耽誤下車時的時間，陸津準備擠過中間的乘客，站到後車門旁。

　　有他幫忙開路，何葉輕松多了，隻管跟著他一步一步往前挪。

　　挪著挪著，司機開車了，慣性讓何葉朝前一歪。

　　她急得想去抓旁邊的扶手。

　　可是視線內的扶手都被人握著，就在這時，前面陸津突然握住她的手臂，將她往懷裡一拉。

　　何葉完全撞了過去。

　　陸津右手抓緊上方用於懸掛吊環扶手的長杆，雙腳站得穩穩，像一根固定在那裡的柱子。

　　何葉幾乎本能地抓著他的腰。

　　窄瘦，又緊致有力。

　　直到最猛烈的那一晃已經過去，何葉才意識到這個姿勢的尷尬，連忙松開了他。

　　“沒事吧？”陸津低頭，瞥見她紅透的臉，額前的碎發有些亂。

　　何葉搖搖頭。

　　陸津繼續帶著她往前走。

　　終於來到後門這邊，空間居然比意料的要空些。

　　陸津讓何葉站在前面，扶著固定的立柱，他站在她身後，拉著上方的吊環，這樣無論後面再有誰擠過來，都不會碰到何葉。

　　隨著車身的搖晃，他的胸口會輕輕蹭到何葉背後的書包。

　　何葉微微攥緊了柱子。

　　她坐過很多次公交車，但被人這麼照顧還是第一次，爸爸腿腳不方便，每次上車都會有人讓座，跟朱晴同車的話，基本是何葉照顧朱晴。

　　公交車慢慢走著，偶爾有微風拂過她的頭發，那是身後陸津的呼吸。

　　她盡量將注意力集中在車外。

　　黑色的柏油路被雨水澆打得幹幹淨淨，綠化帶裡的灌木叢綠油油的，一輛輛汽車快速駛過，濺起兩排白色的水花。

　　前面就是學校。

　　陸津提前拿了傘出來，藍色那把遞給何葉。

　　何葉低頭接過，車停了，玻璃門打開，她立即撐開雨傘跳了下去。

　　清新潮湿的空氣撲面而來，取代了車內帶著異味的沉悶氣息。

　　何葉走開幾步，讓開下車空間才回頭。

　　陸津就跟在她身後，撐著一把黑傘，他比她高了十幾釐米，傘下那張白皙清俊的臉完完全全地暴露在她面前。

　　何葉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笑了笑，轉身往前走了。

　　陸津走在她左手邊。

　　高三年級所在的教學樓離學校正門最近，收傘踏進教學樓的時候，何葉掃眼旁邊的身影，心裡一慌。

　　被朱晴發現她與陸津前後腳進門，肯定又要浮想聯翩了。

　　純屬巧合也就罷了，關鍵是今早兩人之間確實多了一點傳出去容易叫人誤會的互動。

　　“差點忘了，我還要去超市買筆。”

　　何葉自言自語似的停下腳步。

　　陸津看看她，道：“那我先上去了。”

　　何葉點頭，然後也真的撐開傘出去了，前往校門左手邊的學校超市。

　　多了這次往返折騰，她比陸津晚了七八分鍾進教室。

　　“沒淋雨吧？”坐第一排的朱晴關心地打量好姐妹。

　　何葉笑著搖搖頭。

　　朱晴比了個“OK”。

　　何葉往後走，因為座位離得近，後面的男同學又還沒到，她不可避免地看到了已經坐在座位的陸津。

　　陸津在看書，長長的睫毛低垂。

　　何葉收回視線，迅速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

　　陸津這才抬眸，看著她放好書包，與吳圓圓聊了兩句，然後小聲地讀起英語課文。

　　她扎著最簡單的馬尾辮，下面翹著一些細細軟軟的碎發。

　　其實在公交車上站在她身後時看得更清楚，包括她後頸上的一顆小黑痣。

　　據說男生通常會在十三四歲時對異性產生興趣。

　　陸津一直都沒有這種興趣。

　　他還以為自己過於早熟與理智，自動跳過了這個躁動的階段，沒想到會在高三前的暑假，遇到何葉。

　　因為下雨，今天的課間操免除了，同學們一下子多了二十多分鍾的自由活動時間。

　　吳圓圓拉著何葉去了衛生間。

　　兩個女生回來時，發現班裡好多同學都出來了，圍在走廊看周向明與陸津打羽毛球。

　　兩個都是一米八左右的身形，高高瘦瘦的，突然周向明打了一個高球，眼看著要從陸津頭頂飛過去，陸津居然原地一個起跳，揮拍時白襯衫的下擺揚起，露出一截緊致平滑的腰。

　　“哇，腹肌！”

　　吳圓圓激動地拉了拉何葉的胳膊。

　　何葉也……看見了。

　　她鬼使神差地想到了公交車上的那一抱，當時確實能明顯感覺到他腰腹肌肉的發力，不然肯定要被她撞歪。

　　這時，陸津跳回地面，視線朝她們這邊看來。

　　何葉早避開了，看著周向明跑遠幾步去撿羽毛球。

　　周向明撿完球看到她，揮揮拍，笑容燦爛地問：“要玩兩把嗎？打打球鍛煉身體。”

　　何葉敬謝不敏，拉著吳圓圓快速從兩人中間穿過，進了教室。

　　周向明朝對面的陸津拋個眼色：哥們魅力不行啊！

　　陸津站在教室後門旁邊，朝裡瞥去，很快就看見了回到座位的何葉。

　　“接球！”

　　羽毛球在空中飛來飛去，男生們用力揮拍，凌厲的破空聲清晰地傳進教室。

　　聽得多了，何葉往後門那邊看了眼，結果剛歪頭，就見彎腰撿球的陸津抬頭看向了她這邊。

　　何葉馬上轉了回來。

　　晚自習結束，雨還在下著。

　　何葉低頭收拾書包，聽見周向明問陸津：“我爸來接我，等會兒一起坐車？”

　　她沒有聽見陸津回答。

　　想到前面兩晚兩個男生都陪著她一起回家，何葉停下動作，拿出習題冊，繼續做題。

　　隻要她比他們晚離開教室，就不需要周向明出於禮貌或熱情邀請她坐車了。

　　或許周向明並沒有這樣的打算，但能徹底避免最好。

　　吳圓圓：“還不走嗎？”

　　何葉頭也不抬：“做完這頁吧。”

　　“那我走啦。”

　　“明天見。”

　　何葉做題時很專心，連著做了三道計算題，她四處看看，發現最關鍵的那兩個男生已經不在後，松了口氣。

　　背上書包，檢查一下腳下的衛生，何葉從後門出去了，結果就見周向明、陸津靠在對面的窗臺邊。

　　光線昏暗，陸津目光難辨地看著她。

　　周向明很直接，大大咧咧地笑：“傻，我還想去叔叔那裡拿優惠呢，當然要一起走。”

　　言外之意，兩人看出了何葉故意拖延時間的小套路。

　　何葉刷得紅了臉。

　　周向明走過來，點了點她的書包：“我肯定要邀請你坐我爸的車啊，教室人多，怕其他同學誤會，才想著到了外面再跟你說。”

　　何葉垂著眼，解釋道：“真不用，我可以坐公交。”

　　周向明看眼陸津：“也行，那咱們都坐公交。”

　　何葉：……

　　最終，她還是被周向明熱情地勸上了他爸停在校門外的保時捷。

　　周向明坐副駕駛，她與陸津坐了後排。

　　周向明歪著身體給他爸介紹：“何葉，我們班的五號，女學霸，也是咱們小區的。”

　　何葉窘迫得幹笑。

　　周父是生意人，穿著一件黑色休闲襯衫，氣質隨和儒雅，看眼後排道：“學霸好啊，你平時多跟陸津、何葉請教，也把成績提提。”

　　周向明：“提提提，你快專心開車，別說話。”

　　周父笑著搖搖頭。

　　保時捷發動後，周向明也坐正了。

　　何葉懷裡抱著書包，餘光瞥向陸津那邊，兩人中間，是放著兩把湿傘的收納袋。

　　陸津偏頭，低聲與她聊天：“明天好像也會下雨。”

　　何葉：“嗯。”

　　周向明插話：“明早也一起坐車？”

　　陸津：“算了，你起床太晚，我們還是趕公交更快一點。”

　　周向明：“我們？你這人，萬一何葉想坐車，被你這麼一代表她不好意思坐了怎麼辦？”

　　何葉忙道：“沒有，我也……”

　　對上周向明揶揄的明亮眼眸，何葉懊惱地閉上嘴。

　　什麼人啊，當著家長的面也亂起哄。

　　默默當司機的周父看了眼後視鏡。

　　斯文清俊的男生放松地靠著椅背，旁邊女生臉頰微紅，歪頭掩飾局促。

　　那是熟悉又久遠的青春期曖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