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怪物,能看到每個人頭頂的「生命倒計時」。
男友沈亦舟的倒計時,曾與我完全同步,一秒不差。
我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直到校車墜入懸崖,車廂進水,我們倆的倒計時從七十年驟降到三分鍾。
他衝回來救我,卻在看到奄奄一息的校花時,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她。
在他抱起校花的瞬間,她頭頂即將歸零的數字,突然暴漲。
而我和沈亦舟頭頂的倒計時,同時熄滅了。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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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車側翻,栽進暴雨滂沱的山谷。
冰冷的雨水從破碎的車窗灌進來,淹沒我的小腿。
我被變形的座椅卡住,腿骨傳來的劇痛讓我眼前發黑。
視線裡,每個人頭頂的鮮紅色倒計時都在飛速變化。
尖叫,哭喊,金屬扭曲的呻吟,混成一片。
我的目光鎖定在不遠處一個踉跄爬起來的身影上。
沈亦舟。
我男朋友。
他頭頂的倒計時,和我的一模一樣。
「00:03:47」
「00:03:46」
我們是怪物情侶,生S同步。
他抹掉臉上的血水,回頭,目光精準地找到了我。
「見安!」
他嘶吼著,聲音猶如困獸。
「別怕!我來救你!」
他朝我衝來,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水裡,濺起絕望的水花。
我的心,重新燃起希望。
我們不會S。
隻要在一起。
可就在他距離我隻有三步之遙時,他頓住了。
他的目光越過我,看向我身後。
那裡,校花喬薇躺在水泊中,氣若遊絲。
她頭頂的倒計時,比我們更短。
「00:01:12」
沈亦舟的身體僵住。
他眼中的掙扎隻持續了一秒。
「見安,再等一下。」
他丟下這句話,轉身,毫不猶豫地衝向了喬薇。
我的世界,在那一刻被抽空了聲音。
他小心翼翼地,用對待稀世珍寶的姿態,將喬薇從冰冷的積水中抱起。
就在他抱起她的瞬間。
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喬薇頭頂那即將歸零的倒計時,像被注入了神力,數字開始瘋狂地爆炸性增長。
一分鍾,十分鍾,一年,十年……
最終,穩穩地停在了「70 年 03 個月 12 天」。
而我和沈亦舟頭頂上那原本同步跳動的數字,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抹去。
「——:——:——」
熄滅了。
徹底熄滅了。
2
冰冷的湖水沒頂。
窒息感傳來之前,我看到沈亦舟抱著喬薇,頭也不回地衝出了即將被完全淹沒的車廂。
他甚至沒有再看我一眼。
原來,我們的生命可以不同步。
原來,他可以為了別人,奪走我的時間。
再次醒來,是在醫院,消毒水味刺鼻。
「見安,你醒了?」
沈亦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疲憊。
我睜開眼,他坐在我病床邊,額頭上貼著紗布,臉色蒼白,但身上穿著幹淨的病號服。
而我,還穿著那身從泥水裡撈出來的、又湿又髒的衣服。
我的腿被打了厚厚的石膏,高高吊起。
醫生說,再晚送來半小時,這條腿就廢了。
是救援隊把我從車裡拖出來的。
而我的英雄男友,那時正在陪著他救下的校花,在另一間病房裡接受無微不至的照顧。
「為什麼?」我開口,聲音沙啞得像破布。
沈亦舟躲開我的眼神,低頭倒水。
「見安,當時情況緊急,喬薇她……她傷得比你重。」
「她快沒氣了。」
我看著他,想從他臉上找到一絲愧疚。
沒有。
隻有理所當然的平靜。
「所以,你就把我丟在那裡等S?」
「我沒有!」他猛地抬頭,聲音裡帶著被冤枉的煩躁,「我把喬薇送出去後,馬上就告訴救援隊你的位置了!」
「我怎麼可能丟下你!」
他的話像一個笑話。
我頭頂的倒計時消失了,那種與S亡擦肩而過的恐慌,那種被全世界拋棄的孤獨,隻有我自己知道。
「沈亦舟,」我一字一頓地問,「我們的倒計時,為什麼沒了?」
他愣住了,眼神閃爍。
「什麼倒計時?見安,你是不是撞到頭了?我們剛從生S線上逃回來,別胡思亂想。」
他在撒謊。
我們從大一就在一起,三年了。
他曾為我們完全同步的生命而欣喜若狂。
他說:「見安,你看,我們就是天生一對,連老天都把我們的命綁在了一起。」
現在,他親手解開了這條繩子。
然後,綁在了別人身上。
3
病房的門被推開。
喬薇坐著輪椅,被她的父母推了進來。
沈亦舟立刻站起來,快步迎上去,熟稔地接過輪椅。
「喬薇,你怎麼過來了?醫生不是讓你多休息嗎?」
他的語氣,是我從未聽過的溫柔。
喬薇虛弱地笑了笑,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來謝謝見安。」
她說著,看向我。
「謝謝你,把你男朋友讓給我,救了我的命。」
每個字都像一根針,扎在我心上。
沈亦舟皺了皺眉,回頭看我,眼神裡滿是責備。
仿佛在說,你看,喬薇都這麼懂事,你為什麼還要無理取鬧?
我的心,又冷了幾分。
喬薇的父母對我千恩萬謝,看向沈亦舟的眼神,像在看自己的女婿。
而我,這個正牌女友,像個無關緊要的局外人。
他們走後,沈亦舟坐回我床邊。
「見安,我知道你生氣。」
他試圖拉我的手,被我躲開了。
他有些尷尬地收回手。
「但這次,算我欠你的,以後我加倍補償你,好嗎?」
「我們別鬧了。」
他總是這樣,把我們之間的所有矛盾,都定義為我在「鬧」。
我看著他,平靜地問:「我們的倒計時,到底怎麼回事?」
我把最後四個字,咬得極重。
他臉上的不耐煩一閃而過。
「林見安,你能不能現實一點?」
「那種東西,就是你的幻覺!現在我們都還活著,這不就是最好的結果嗎?」
「你為什麼非要糾結一個不存在的東西!」
不存在的東西?
我笑了。
那我們過去三年的同生共S,算什麼?
4
出院後,沈亦舟的「補償」開始了。
他比以前更殷勤,但那份殷勤,廉價又可笑。
更讓我無法忍受的,是喬薇無孔不入的存在。
我們一起養的貓,叫「同同」,取自生S與共。
那天,我聽見他打電話時,笑著對電話那頭的人說:「薇薇,我給它取了個新名字,叫『新生』,好聽嗎?慶祝我們大難不S。」
我們的情侶杯,他那個,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了喬薇的課桌上。
喬薇看到我,還笑著晃了晃杯子。
「見安,亦舟說他這個杯子保溫效果好,借我用用,你不會介意吧?」
我看著沈亦舟,他避開了我的目光。
「一個杯子而已。」
是啊,一個名字而已,一個杯子而已。
可這些「而已」,曾是我們愛情的見證。
最讓我窒息的,是他的時間,不再屬於我。
我們約好去看電影,他會因為喬薇一個「頭疼」的電話,立刻掉頭去她家。
我們說好去慶祝交往三周年,他會因為喬薇說「一個人在家害怕」,而把獨自一人的我,丟在預約好的餐廳裡。
他給我的理由,永遠都是那一句。
「見安,我救了她,我要對她負責。」
「她現在身體不好,很依賴我,你多體諒一下。」
我成了那個需要「體諒」的人。
仿佛我受的傷、我的委屈、我的痛苦,都無足輕重。
5
噩夢開始頻繁侵襲。
夢裡反復上演著同一幕:冰冷的湖水將我吞沒,而沈亦舟的背影決絕遠去。
我整夜失眠,精神瀕臨崩潰。
沈亦舟對此一無所知。
他已經很久沒在我身邊了。
那天,我發了高燒,三十九度五,整個人燒得昏昏沉沉。
我掙扎著打電話給沈亦舟。
電話響了很久,久到我快要昏睡過去時,才被接起。
背景音嘈雜鼎沸,歡笑聲和音樂聲刺得我耳膜生疼。
「喂,見安?」他的聲音夾雜在喧鬧中,顯得有些不耐。
「我好難受……頭痛得厲害……你能不能送我去醫院?」
我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聲音卻依然虛弱不堪。
電話那頭靜了幾秒。
隨即,喬薇嬌軟的聲音清晰傳來:「亦舟,快點呀,輪到你唱了!」
沈亦舟似乎捂住了話筒,聲音壓得很低,語速卻很快:「見安,你別鬧了,喬薇今天生日,我走不開,你不要鬧脾氣,我忙完就回去。」
他頓了一下,用哄小孩的語氣說:「你乖一點,回去給你買燒烤。」
然後,電話被迅速掛斷。
嘟嘟的忙音像一記重錘,砸在我心上。
我躺在床上,身體滾燙,心卻如墜冰窟,冷得發抖。
乖一點。
我的頭好疼,疼得快要炸開了……
我苦笑一聲,咬著牙,自己爬起來,跌跌撞撞地下了樓,獨自打車去了醫院。
坐在急診室輸液時,冰冷的液體流進血管,手怎麼也捂不熱。
好冷……真的好冷……
我打了個寒噤,拿出手機想轉移注意力,心髒砰砰地跳,像是有錘子捶打那般疼痛。
我努力平復心情,卻不小心刷到了同學的朋友圈。
是一張 KTV 的合照。
沈亦舟和喬薇坐在正中間。
喬薇戴著生日皇冠,捧著蛋糕,笑靨如花。
而沈亦舟,微微側頭凝視著她,眼裡的寵溺和溫柔,幾乎要溢出屏幕。
配文是:【祝小公主生日快樂!英雄和公主,鎖S,長長久久!」
原來,在所有人眼裡,他們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那我呢?
這麼多年和他出雙入對的人是我啊……怎麼突然就變了。
還是說,他自始至終,心都在她身上……
我倒是成了一個妨礙有情人終成眷屬的、不識趣的絆腳石?
眼淚砸在手背的輸液管上,和我的心一樣,冰涼徹骨。
6
我輸完液回到公寓,已經是凌晨三點。
客廳一片漆黑。
沈亦舟還沒回來。
不知昏睡過去了多久,門鎖傳來輕微的響動。
沈亦舟回來了,帶著一身酒氣和喧囂。
看到坐在沙發上的我,他嚇了一跳。
「見安?你怎麼不開燈,想嚇S我啊?」
他身上的香水味,不是我的,是喬薇慣用的那款。
真是一對璧人。
「你去哪了?」我假意詢問。
「給喬薇過生日啊,我不是跟你說了嗎?」他語氣不耐煩。
「沈亦舟,我們分手吧。」
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平靜得不像自己,渾身還在痛,心更痛。
客廳裡陷入了S一般的寂靜。
沈亦舟臉上的醉意瞬間清醒了一半。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我。
「你說什麼?林見安,你又在鬧什麼?」
「我沒有鬧。」我看著他的眼睛:「我隻是覺得,太累了。」
「累?」他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我每天除了上課,還要照顧你,還要分神去照顧喬薇,我才是最累的那個!」
「你能不能懂點事?」
「懂事?」我打斷他,「懂事到把我的命分給她嗎!」
這句話,我幾乎是吼出來的。
沈亦舟被我吼得愣住了。
他SS地盯著我,眼神變得冰冷。
我頭暈的站不住,扶著沙發才勉強。
「林見安,你真是不可理喻,你為什麼老是要鬧呢?你如果像薇薇那樣懂事該多好?!」
「我還不夠懂事嗎?連去醫院都是我自己……」我冷笑一聲,血液涼透了。
「那件事已經過去了!我們都活下來了!你為什麼非要揪著不放?」
「倒計時,倒計時!你就活在你的幻想裡吧!」
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甚至不聽我把話說完,就從錢包裡抽出一張卡,丟在桌上。
「密碼是你生日。你想買什麼就買什麼,別再煩我了,你真是不可理喻!」
說完,他摔門而去。
那扇門,像是砸在了我的心上。
我看著桌上那張卡,突然笑了。
他以為,錢可以彌補一切。
他不懂。
他永遠都不會懂。
我想要拿起那張卡,想著還給他。
一陣眩暈襲來,我的腿發軟,身體也不由自主地冰冷出汗。
我重重地像麻痺一樣倒在地上,再也沒辦法爬起來。
「好……冷……」
我仿佛又再一次經歷了那次的河水,它淹沒了我,淹沒了我的口鼻。
我在發抖。
黑暗中,我仿佛看到了玻璃外面的亮色。
那是……沈亦舟的車。
「救……救救我……」
我顫抖著點開了他的手機。
「你又鬧什麼?薇薇扭傷了腿,我送她回去!我現在沒空陪你!」
他說完這句話後就掛斷了,絲毫不給我說話的機會……
車子已經開走,我也絕望了,再打電話都是忙音。
手機掉落,我沒辦法拿起來。
我喘著氣,在恐懼之中想活下來。
我好像又重新看到了……
看到了那串數字。
「——:——:——」
像極了生命線。
我有個預感,這是我最後一次見到它。
也代表著生命的終點。
我想……我快S了吧。
7
我醒在家裡。
我還活著,這是我最慶幸的事情。
第二天,我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搬出了公寓。
我給他發了條信息。
「沈亦舟,我們結束了。」
他沒有回。
或許,他巴不得我離開,好給他和喬薇騰出空間。
我重新搬回了學校宿舍,如果S在那裡,至少會有人發現。
但是在學校裡,我不可避免地會遇到沈亦舟和喬薇。
他們幾乎形影不離。
沈亦舟會給喬薇背書包,會在食堂給她剝蝦,會陪她在圖書館自習。
他們做著所有情侶都會做的事情。
而我,像一個幽靈。
那天,在圖書館,我找書的時候,不小心從梯子上滑了下來。
一個男生及時扶住了我。
「同學,你沒事吧?你臉色很差。」他溫和地問。
他叫陸銘,是醫學院的學長。
從那天起,我偶爾會在圖書館遇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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