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美人蕤
  • 3962字
  • 2025-10-27 16:54:33

這是個我完全陌生、從未體會過的世界。


 


原來美貌可以得到如此多的優待、偏愛和善意。


 


人生而不平等。


 


我想到自幼曾受到的那些冷眼、辱罵、欺凌,一時間不禁悲從中來,眼淚簌簌而落。


 


「姑娘,因何落淚?」


 


我的身邊頓時圍滿了人,每個人的臉上都滿是關切和善意。


 


我隻覺得諷刺。


 


「玉容垂露湿春煙,冰绡先染月嬋娟。莫道清輝終化淚,此中真意已流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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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熟悉又好聽的聲音響起。


 


我抬眼望去,茶樓的窗邊出現了一道白色的身影。


 


正是溫靖川。


 


他施禮道:「在下與友人於此會文,偶然見姑娘垂淚,得詩一首,贈與姑娘,請莫見怪。」


 


他信步走了出來,遞給我一方繡了青竹的絲帕。


 


這已經是第三次,我在難過的時候,遇到他。


 


不知道這是不是就是他曾說的緣分。


 


如果是以前,我可能會低著頭,道謝後倉皇逃跑。


 


他不是我這樣的人能肖想和覬覦的。


 


可此刻,我接過了他的帕子。


 


「多謝公子。」


 


我抬起頭,對他綻開了一個梨花帶雨的微笑。


 


10


 


他看著我,目光灼灼:「不知姑娘緣何難過。但每當我心情不好的時候,都會大吃一頓。姑娘不在意的話,在下可否請姑娘吃個飯?」


 


我自幼貪吃,胃口極大,一頓飯能吃一鬥糙米,爹爹打來的野豬,我每次都能啃光一整條豬腿。


 


人生大事,不過吃喝。我就是靠暴食,熬過曾經那些被欺凌的時光。


 


聽他這麼說,我深以為然,於是真心地笑了起來。


 


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到酒樓吃飯,坐在臨河的雅間,聽著絲竹之聲,我不由得有點局促。


 


「先嘗一嘗這櫻桃酪,已經冰了半日,現在吃正解暑。」


 


他將一個白玉碗盞遞給我,不經意地碰到了我的手指尖。


 


我的臉立馬紅了。


 


他極體貼地幫我布菜。


 


那是一桌我從未見過也未嘗過的珍馐美食,可我卻味同嚼蠟,暈乎乎地根本吃不出是什麼味道。


 


「還不知道姑娘的芳名?」


 


我立馬驚惶了,黑妞的名字,登不了大雅之堂。


 


「我,我姓趙,趙——」我瞥見桌上的櫻桃酪,說道:「趙櫻。」


 


「真是好名字。趙姑娘,你是本地人?」


 


我點點頭,忙又搖了搖頭:「我姨母生病,我來探望她。」


 


他的問題,又讓我意識到,我們還是有著雲泥之別。


 


他是官家之子,聽說已經中了解元。而我隻是蝸居在崖洞,貌醜容陋的獵戶。


 


我隻能用這假的軀殼,假的名字,假的身份,才能跟他同坐在一桌吃這餐飯。


 


可他突然問道:「姑娘,冒昧問一句,你可曾許過婚事?」


 


11


 


他見我眼睛突然瞪大,驚得掉了手裡的筷子,忙又解釋說:「原諒在下唐突,趙姑娘天姿國色,想必求娶之人甚眾。」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隻是搖了搖頭。


 


他面露喜色,說道:「在下溫靖川,家父乃蜀中太守,年方二十,尚未娶妻。」


 


我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他說這個是什麼意思?


 


他急急道:「我對姑娘一見傾心,想使媒人去你家提親。因姑娘不是本地人,在下生怕不直接表白,就此錯過了。」


 


我隻覺得思緒完全停滯,心髒撲通撲通地跳得極快。


 


成親?這是我完全不敢想的事。他的樣貌身份,連公主也娶得。


 


可是,他要求娶我?因為我現在這張臉麼?


 


原來美女的人生就是如此容易順遂的麼?


 


溫靖川生得這個模樣,讓女子動心,再容易不過。更何況他又溫柔良善,連我這般粗陋之人,都願意真心幫助憐惜,可以說是才德兼具。


 


自從見過他,他的身影,就總在我腦海中徘徊,久久不散。


 


他見我沉吟不語,急道:「趙姑娘,可是有顧慮?家父家母都是出自書香世家,為人極和善的,我的婚事,他們說過,隻要我看中了,他們就滿意。」


 


我?我當然是有顧慮的。


 


我是黑妞,不是趙櫻。


 


我隻是個借了美人殼的醜女。


 


可對他的向往,與冰冷的現實,在我心間反復拉扯。


 


「我,我的家遠在東海之濱,我的婚事,自己可作主的,隻需知會姨母一聲。」


 


我聽到自己嘴裡,吐出了可恥的謊言。


 


12


 


溫靖川大喜過望,說好他回家稟告父母,三日後,讓媒人送聘禮過來。


 


他本想用馬車送我回去,但被我拒絕了。


 


我總不能告訴他其實我住在東山陰冷的崖洞裡。


 


那裡可以住著醜陋的黑妞,但絕不可以是風華絕代的趙櫻。


 


我有三日的時間,去想該怎麼圓上這個謊言。


 


夜裡,我厭棄地看著我真實的身體。她被我藏到了崖洞的深處。


 


臉如燒餅,黑如鍋底,眉如掃帚,腮肉足有十斤,真的是面似夜叉。


 


戲文中唱,常羨人間逐玉郎,天應乞與點酥娘。


 


意思是,如玉雕琢般俊朗的男子,上天也憐惜他,贈予他柔美的佳人相伴。


 


他般配的,永遠不會是黑妞。


 


他愛慕的,也永遠不會是黑妞。


 


我不由流下了眼淚。


 


我真是個無恥卑鄙又貪心不足的人。


 


那如玉一般美好的男子,我對他生出了不該有的貪妄之心。


 


「娘,我,我們,明,明日搬回,回村裡,舊舊宅吧。我,我給你尋了,名醫,他他,不方便,爬爬山到崖洞。」


 


娘親的病,越來越嚴重了,她幾乎已經起不了身,時不時地就昏迷不醒。


 


「我這身體無礙的,莫要浪費錢了。」


 


「沒,沒事的,娘,我,我已經長大了,不,不怕村裡的人,欺負,我。我,也交到,很好,好的朋友,是,是他幫忙,請,請了省城的大夫。放心吧。」


 


第二天一清早,我就趕著牛車,拉著行李,帶著娘親一起下了山。


 


簡單清掃了一下村中的舊宅,我剛服侍娘躺下,就聽到有人敲門。


 


「是趙櫻姑娘的家麼?」


 


是一個清癯的老者,背著藥箱。


 


他是溫靖川請來的大夫。


 


我嗫嚅道:「是,我,我是她的表,表姐。」


 


大夫給我娘診脈診了良久,眉頭皺了起來。


 


「夫人咳嗽帶血,形瘦神疲,早年間受過內傷,又中過毒,毒雖是解了,但還是傷了根本。」


 


我娘不過是個尋常村婦,又怎麼會受內傷和中毒?


 


大夫嘆了口氣,說道:「我先開個方子,這病要慢慢將養著,不可勞累,不可動氣,還有,人參是不可斷的。」


 


送走大夫,我犯愁起來。


 


人參?我家不過是勉強糊口,怎麼吃得起人參?


 


不多久,隻聽得院外又有叩門之聲。


 


我開了門,卻不曾想,門外站著的,竟是溫靖川。


 


他拎著幾包藥材,笑眯眯地說道:「好巧,怎麼是姑娘你開了門。請問,這是趙櫻姑娘的家麼?」


 


13


 


我像個偷東西卻被正主捉到的賊,慌亂地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我,我--」


 


「打擾了,我來送藥材,順便探望下趙家姨母。」


 


「請,請進。」


 


舊宅簡陋且荒涼,溫靖川似乎不以為意,但我卻別扭得很,身體像被許多無形的刺扎著一般難受。


 


「我……我娘睡下了。」


 


「趙姑娘不在?」


 


「她,她去鎮上,買,買絲線。」


 


我說謊成習慣了,信口胡編。


 


溫靖川不知想到了什麼,極溫柔地笑了。


 


「姑娘就是趙姑娘的表姐吧?真巧,沒想到我們有這樣的緣分。」


 


「待我和趙姑娘成親後,表姐與姨母就一起過來吧。她父母遠在東海,隻有你們這兩個親人,姨夫不在了,合該彼此有個照應。」


 


完蛋了。我跟趙櫻,一根芯子兩個殼,是無法同時出現在人前的。


 


我慌忙搖頭。


 


「沒事的,我們在省城的宅子大得很。到時候單獨劃撥個院子給你們住,再挑幾個伶俐的丫鬟伺候姨母,再說,姨母的病,人參是不能斷的。這是我做晚輩應盡的孝心,還請不要推辭。」


 


娘還不知道我要嫁人的事。


 


我更沒辦法憑空再變出個表姐出來。


 


原來,圓謊是這樣的難。


 


我腦子裡各種念頭,亂成一鍋沸騰的粥,各種可怕的後果和擔心的場面瘋狂翻湧。


 


「這是按大夫給姨母開的藥方抓的藥材,這匣子裡是上好的人參,大夫叮囑過,人參要煎服不可斷的。」


 


「表姐——」他牢牢地盯著我,微笑道:「日後就是一家人了。」


 


14


 


溫家送來的聘禮,堆滿了整個院子。村子並不大,村民們聽到動靜,紛紛扒門來看熱鬧。


 


「聽說是太守家來下的聘禮。」


 


「怎麼回事?獵戶家什麼時候來了個表小姐?你們可曾見過?」


 


砰地一聲,院門被砸開了,許月娘帶著人氣勢洶洶地走了進來。


 


「黑豕,你滾出來——」


 


我從屋裡走了出去,平靜地看著她。


 


「你——」她神色由盛怒轉成震驚,又轉成迷茫。


 


「要嫁溫公子的,是你?」


 


她不可置信地看著我:「不,不可能的,怎麼會有人長成這樣?」


 


她面色悽然,突然搖了搖頭,哭著跑了。


 


那些議論的村民,陡然安靜下來,隻盯著我的臉呆呆地瞧。


 


我嘆了口氣。


 


為了應對送聘禮的媒人,我今日是以趙櫻的面目見人的。


 


世人都愛美人。他們以前有多嫌棄、厭惡、鄙夷、痛恨醜陋的我,現在就有多麼羨豔、愛慕這個美貌的我。


 


可我還是那個我。


 


這個看臉的人世間,長得好,似乎就被賦予了美好的品質。而生得醜,似乎就作了天大的惡一般。


 


我冷冷地勾出了個笑容,狠狠地關上了院門。


 


眼見婚事將近,再瞞不住了,我走到了娘的床前。


 


「娘--」


 


我懷中抱著那具美人軀殼,打算向她坦白一切的真相。


 


誰料,她見到了我懷裡睡著的美人臉,突然厲聲尖叫起來。


 


「多少年了!你,你竟然還是來了……」


 


誰?誰來了?


 


我不懂。


 


「娘,你怎麼了?」


 


她一臉驚惶,大喊一聲,就暈厥了過去。


 


15


 


大夫來給我娘施了針,說她是驚厥失養,痰迷了心竅。


 


可是,直到我出嫁那天,她都沒有清醒過來。


 


我把原本的醜陋身體裝進了最大的嫁妝箱子裡,帶著我娘一起,就這麼嫁進了溫家。


 


新婚之夜,美好得像一場夢。


 


溫靖川目光灼灼,溫柔地替我取下沉重的鳳冠,修長的手指一勾,就解開了我衣襟上的復雜盤扣。他像不知餍足般,要了我一次又一次,直至我們都精疲力竭。


 


可我不敢睡,我睡過去,就會在原本的那具醜陋身體中醒來。


 


想要換上美人身軀,就要讓醜陋的身體再睡過去。


 


可我並不能保證醜陋的身體馬上會有睡意,而在交換的過程中,會不會被發現穿幫。


 


這是天大的漏洞。


 


而我,新到溫家,對環境人事完全不熟悉。


 


所以,我不敢賭,也不敢睡。


 


我努力瞪大眼睛,甚至用發簪刺自己的手指,用疼痛來保證清醒。


 


可是,將近天明之時,我還是不小心睡著了。


 


16


 


我突然驚醒的時候,發現自己是黑妞,正窩在嫁妝箱子裡。


 


我推開箱子,發現已經天光大亮。


 


完蛋了。


 


我慌忙爬出箱子,推開房門,誰料剛出門就撞上了溫靖川。


 


「表姐?」


 


他一臉驚詫。


 


慘了。


 


「櫻兒說你去鄰縣探親,我還惋惜,你連我們的婚禮都沒來參加,沒想到,你還是來了。」


 


他一臉欣喜,笑眯眯地說道:「既然來了,就莫走了。」


 


我倉皇不已,心髒仿佛都要跳了出來,隻得點了點頭。


 


「櫻兒還未醒,我讓丫鬟莫吵醒了她,讓她多睡會兒。我們晚點再去給爹娘奉茶。」


 


「我……我先看看我娘。」我低頭行了個禮,就匆匆去了娘的院子。


 


實在太驚險了。


 


還好他沒有起疑。


 


可我像被油煎一般焦急,公爹婆母在廳堂等著奉茶,我總不能一直在婚房睡著不醒。


 


這時,我看到大夫背著藥箱正走進我娘的院子,我腦子突然靈光一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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