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點擔心陳東林,但看他不見半點頹廢,該談生意談生意,該吃飯就吃飯,好像生活少了一個白娉婷也沒什麼大不了。
但就是這樣,我才更擔心。
這麼多年,陳東林何曾對別的女人這麼上心過?
我敢肯定,白娉婷是他唯一愛過的女人。
他對白娉婷溫柔,他對白娉婷細心,他對白娉婷處處保護,他帶白娉婷走進他的人際圈子。
可以這麼說,白娉婷已經是他生活的一部分。
隻是,陳東林那樣驕傲肆意的人,從來不肯展現他脆弱的一面。
但沒有人可以永遠強大,永遠不受傷害,永遠頂天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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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請了假,在家裡做了一大桌好菜好飯,叫陳東林過來吃。
這一年我沒有搬家,還是在原來的地方住,偶爾大掃除,總能找到些舊物。
比如,媽媽遺留下的絲巾。
比如,陳東林收起來的彈珠。
比如,陳叔放在角落讓我恐懼的電棍。
就像藏寶遊戲,不知道前方是驚嚇還是恐懼,但就是樂此不疲。
我不得不承認,雖然這個家是那樣破碎不堪,是那樣面目猙獰,但也有讓我懷念的一面。
陳東林過來的時候,還穿著西裝,顯然剛談完生意。
他輕車熟路去廚房拿了個盤子,把手裡提著的滷菜裝盤,然後輕輕放在了飯桌中間。
那是豐記滷菜,我從前最愛吃,特別是麻辣肺片,每次夜裡撿垃圾經過的時候,遠遠聞到這股滷香味,就饞得吞口水。
但那時候我們沒錢買。
我招呼陳東林坐下來,給他舀了碗雞湯。
他坐下就喝,挺坦蕩廝混的模樣。
我們就這樣吃吃喝喝,誰也沒有說話。
我是不知道怎麼開口,陳東林估計不想我開口安慰他。
他大概就是這麼驕傲的人。
吃完了飯,我提議出去走走消食。
今夜的天空很清很亮,星星很多,月亮又大又圓。
我在前面走,陳東林在後面慢慢踱步。
想了想,還是準備說點什麼。
於是,我停下來,在心中快速組織了一下語言,然後迅速轉身。
砰。
我好像撞到了什麼,整個人眼冒金星,人眼看也要摔倒。
下意識地緊緊抓住了什麼。
同時,腰上也被人扶著朝上撈。
瞬間,我就落入了一個寬厚的懷抱,滾燙又熱烈。
我看向陳東林。
此刻,我手上扯著他的領帶,陳東林被迫微微頷首。
他偏頭看我,眼神幽邃,上身的肌肉快要把西服爆破。
我這才意識到剛剛情急之下抓住了他的領帶。
這樣的姿勢太曖昧。
我臉上發燙,急忙推開了他。
「蘇橘,你真對得起我!」
熟悉的聲音在不遠處炸開,我心裡的恐懼還沒來得及席卷全身,就有一道身影迅疾而來,把我從陳東林身邊拉開。
然後,來人肌肉繃緊,像一頭蓄勢待撲的豹子,抡起拳頭狠狠朝陳東林臉上砸去。
陳東林一動不動,頭輕輕一偏,就躲過了這兇狠的一擊,還反手一拳揮在來人的鼻子上。
來人不甘示弱,抬手回擊,擊在了他的下颌上,陳東林肌肉緊繃,青筋暴起,拳頭雨點般重重砸在男人背上。
那人也奮起反抗,仿佛不知道疼一般,揮拳重砸,完全不要命的打法。
隨之,兩道身影就S命地纏鬥在一起,難分難舍。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
我立在原地,看見在夢魘裡出現了無數遍的臉,整個人憤怒到無以言表。
又是陸廷深,又是他。
我舍棄身份,舍棄學歷,舍棄財富,舍棄一切都要躲開的人,又陰魂不散地纏上來。
憑什麼?
他憑什麼?
就憑那張結婚證?
我制止不了陳東林和陸廷深,最後隻能報了警。
我們三個人都進了警局做筆錄。
陸廷深臉上都是青烏,嘴角也破了皮,被揍得不輕。
陳東林打架鬥狠誰也比不過,陸廷深顯然吃了虧。
警察問我們話的時候。
陸廷深從口袋裡一件一件排出我所有的證件。
最後,他朝陳東林挑釁一笑,緩緩從口袋裡拿出我和他的結婚證:
「她是我老婆。」
陸廷深這麼說著,整個人透出股得意。
我瘋了似的衝上去,想要把結婚證撕個粉碎,可陸廷深卻緊緊護著,勾唇笑道:「我老婆和我鬧脾氣呢。」
陳東林想上前教訓他,卻被人攔住。
陸廷深長得好,氣質佳,讀書多,又了解法律,和警察說話條理清楚,毫無破綻。
陳東林就不同了,他曾經是警局的常客,現在手上的生意又魚龍混雜,這片兒的警察都知道他的底細。
所以盡管我極力替他辯解,又拼命解釋,還是無濟於事。
說到最後,那幾個警察還和藹地勸我,叫我回去好好和陸廷深過日子,都是兩口子,沒什麼過不去的。
我知道,這些警察是好心,他們也確實盡職盡責了。
但壞就壞在,我的身份確實是陸廷深的妻子。
在別人看來,我們就是一家人,一個整體,不可分割。
最後,陸廷深領著我出了警察局,陳東林因為尋釁滋事被拘留了下來。
陸廷深緊緊禁錮著我,把我一路拖回了我住的地方。
我甚至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查到了這個地址。
和他在一起的那些年,我視豐江為禁忌,從沒有對外人提起過。
他壓著我去浴室,自顧自地洗澡,等洗完了澡,就扣住我的脖子,拖到浴室的鏡子前面。
然後,他放下扣住我脖子的手,扯著我的頭發迫使我看鏡子,語氣像淬了毒:
「蘇橘,你給我好好看看,我才是你丈夫。」
我冷笑:「你也就這點能耐了。」
既然恐懼和逃離不能解決問題,那麼就隻能戰鬥到S。
陸廷深眼神囂張,氣急敗壞:「你說什麼?」
我沒再說話,眼神堅定,冷冷地睥睨他。
陸廷深帶傷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明的情緒,恰好鏡子上面有一滴水珠從上方滑落,他的鏡像由模糊到清晰,然後又回歸模糊。
突然,陸廷深邪魅地笑了笑,他輕輕松開了我的頭發,兩手伸展開,又迅速合攏,把我緊緊圈在他懷中:「我也是氣昏了頭。其實想想何必呢?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春宵苦短……」
這麼說著,他低下頭,意亂情迷地埋在我的脖子裡,嘴裡低低喚著「老婆,老婆」。
「快點找!你們快點找!不要放過任何一間屋子。」
白娉婷的聲音在門外急促地響起。
有人輕輕說了句:「白姐,門打不開,這又是東林哥的房子,你看……」
白娉婷的聲音斬釘截鐵:「靠,你廢話真多!給我放心大膽地踢!」
然後,一群人破門而入的聲音響了起來:
「白姐,浴室有燈,肯定有人!」
「給我上!」
白娉婷的聲音非常果斷冷靜,完全不像平時那麼甜美可愛。
浴室的門被踢開,一大群人烏泱烏泱湧了進來,把浴室裡小小的燈光都遮蔽了。
陸廷深草草遮了條浴巾,把我緊緊護在身後,眼睛微眯,語氣壓迫感十足:「你們是誰?想幹什麼?私闖民宅是犯法的,我隨時可以告你們。」
白娉婷最先反應過來,她隨意扯開外套,指著陸廷深:「你以為自己是個什麼東西?以為姐的大學白讀了麼?這特麼房子是你的?房產證上有你的名字?還私闖民宅,嚇唬誰呢?媽的,告訴你,姐祖祖輩輩都是道上混的,還特麼怕你?」
這麼說著,她又指揮人把我帶過去。
陸廷深當然不讓。
白娉婷當場就怒了,罵道:「姓陸的,你特麼敬酒不吃吃罰酒,媽的,給我打!」
然後幾十個紅毛綠毛黃毛都聚攏過來,手上還都拿著棍棒,他們一擁而上,黑壓壓一片,困住陸廷深就揍。
白娉婷也趁亂狠踢了陸廷深幾腳,這才拉著我跑了出去。
等到了外面,白娉婷才放開我,用胳膊拐了拐我:「蘇橘姐,我這個樣子你可不許給秦朗說哦,怪嚇人的。」
秦朗是我們工作室那個小伙子,也是白娉婷現在的男朋友。
我愣愣地點頭。
白娉婷摸了摸我的頭,寬慰道:「蘇橘姐,你不要怕!強龍壓不過地頭蛇,在豐江這地界,陸廷深討不了好。」
想了想,她又笑了笑:「你不要怕我,要不是東林哥向我求助,我不會這樣的。我們家到我這一代,都清清白白的。說起來還是受你的影響呢,你當年一考成名,我爸羨慕得不行,也不想我以後過打打SS的生活,所以硬逼著我也考大學。」
然後,她仔細地看了看我,抬手摸了摸我的臉頰:「蘇橘姐,我輸給你,心甘情願。」
我聽她這沒頭沒尾的話,抬頭疑惑地看著她。
她哀哀地看著我,隨即又粲然一笑:「蘇橘姐,你和東林哥太苦太不容易了。人這一生太短了,不要留遺憾,也不要錯過。
「我沒見到你之前,我是恨你的,恨東林哥總是那麼在意你,所以對你抱著敵意。可真見到了你,真的看到你這樣曾驚動了整個豐江的女狀元,居然被男人磋磨到撿垃圾,我的心不可能不受觸動。」
我突然就哭了,捂著臉,淚水漣漣,不能自已。
其實,我和陳東林某些方面出奇的一致,就是從不輕易在外人面前落淚。
但這次就是忍不住。
白娉婷走過來,緊緊地抱著我,拍著我的後背,輕輕說道:「蘇橘姐,壞日子總會過去的,不要怕,我們都會陪著你。」
15
陳東林要陪我回海市打離婚官司,白娉婷和秦朗來送我們。
臨走的時候,白娉婷趴在我耳邊悄悄說道:「蘇橘姐,告訴你一個秘密哦,其實我和東林哥沒有在一起過。
「東林哥隻是拜託我假裝他女朋友。他這家伙自卑,覺得配不上你,就總是克制自己。」
陳東林向我們瞥了一眼,問道:「你們在說什麼悄悄話?」
我和白娉婷相視一笑,當然沒有告訴他。
重回海市,我還是有戰慄的感覺,也總是做夢,夢到鐵鏈拖在地上的聲音。
從前我讀書讀得好,和陸廷深創業也成功了,還站上了夢寐以求的講臺,隻覺得春風得意,天下無敵,沒有我解決不了的事。
於是,自作聰明,自以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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