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要結婚的前一晚,他在酒吧買醉,我去接他。
經過他包廂的門口,我聽見了有人祝賀他:
「恭喜裴教授終於要結婚了,你和秦悅愛情長跑了八年,也該修成正果了。」
秦悅,是一個我從來沒有聽說過的名字。
而我,是江眠……
1
明天就是我和裴煜即將結婚的日子。
結婚請柬已經在一周前發出去,賓客們早已陸陸續續地被安頓在了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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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煜卻不見了,我沒有多想,也許他是在和朋友聚會。
我試著撥打了幾次裴煜的電話,但都無人接聽。
我開始有些擔心,隻是一直在試圖安慰自己。
等他有空了就會回我電話,這是我們一直以來形成的默契。
他忙的時候不喜歡有人打擾他,也不會接任何人的電話,這是他一直以來的習慣。
我隻能在安靜等待期間打電話和婚禮負責人確認明天要穿的禮服,注意事項,各類婚禮程序,避免明天結婚出現差錯。
就這樣一直等到了夜裡兩點,終於接到了裴煜的電話。
打電話的人卻不是他,是他的朋友,我沒有見過。
我從他那裡問到裴煜所在酒吧的位置,距離有點遠。
半夜了我不敢打車,隻能鼓起勇氣去車庫自己開車去接他。
因為剛剛拿到駕照不到一個月,我的技術還不是很熟練。
跌跌撞撞一個小時的車程硬生生開出了兩個小時,我總算到了酒吧。
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來到酒吧這種地方,從前裴煜不準我去這些地方。
用他的話來說:「小朋友來什麼酒吧,那是成年人的地方,不是你該去的。」
那年我十八歲,裴煜二十六歲,我沒有反駁。
裴煜比我大了八歲,我想,他說的一定很有道理。
走到了包廂門口,我聽見裡面傳來的躁動聲。
這裡真的很吵,因為從小一直生病,我不能去人多的地方。
也不太適應吵鬧的環境,但是裴煜好像很喜歡來這些地方。
我每次給他打電話的時候問他在哪,他總是悶聲調笑我:「嗯……在喝酒,怎麼? 還沒結婚,小姑娘就要開始讓我變妻管嚴啊?」
那時我總是被他撩得面紅耳赤隻想早早掛斷電話:「沒什麼,你早點回家,不要喝太多了。」
他低笑:「嗯……聽你的。」裴煜說話總是帶有很低沉的嗓音。
他的聲音很特別,很悅耳,是我聽過最好聽的。
第一次來到酒吧,似乎也沒有想象中那麼害怕了。
我好像有勇氣可以靠近裴煜的生活圈了。
也許我們結婚後他就能帶我認識他的朋友。
我也能有時間了解他更多的興趣愛好了。
於是我把全身包裹得嚴嚴實實,鼓足勇氣準備推開門進去找裴煜。
卻聽見了有人恭喜他即將新婚的聲音:「恭喜裴教授終於要擺脫單身了,你和秦悅愛情長跑了八年,也該修成正果了。」
那一瞬間我僵硬在了原地,心髒好像撕裂般的疼痛令人窒息。
腦海裡隻回蕩著這個陌生的名字,秦悅是誰?
2
不等我思考,房間裡繼續傳來其他人的笑聲。
「你們別瞎說,裴大教授的未婚妻不是秦悅,好像年紀挺小的,叫什麼江……眠。」
「教授豔福不淺啊,這麼年輕的女朋友,聽說還是 A 大才女,小姑娘挺優秀啊!」
「聽說教授還將人保護得很好,看來倆人很恩愛啊!真羨慕,我什麼時候也能有一個帥氣多金的男朋友。」
聽到我的名字,我下意識抬頭看向包廂門口。
卻聽到了裴煜的嗤笑聲:「談什麼愛不愛的,不過是照顧孩子罷了,她想結婚,那就結吧!」
更多的話我已不敢再聽下去,隻想安靜地離開。
那個接了裴煜的電話讓我去接他的朋友卻突然給我發消息,問我:【快到了嗎?裴哥醉得不省人事了。】
他朋友給我打電話我沒敢接,包廂門卻一下子從裡面打開。
一個長得很高大的陌生的男人從裡面走了出來。
我嚇了一跳,抬頭看他,將臉捂得更嚴實了。
他看到我的時候臉上流露出一絲錯愕,我想我的舉動一定很奇怪。
沒有人會像我一樣捂得嚴嚴實實,因為極度害怕和人接觸,我隻能通過這樣的方式來獲得一絲安全感。
看著我未接聽電話時手機上亮著的屏幕。
他明白過來:「你……你是裴煜的女朋友,江眠?」
我點點頭,小聲回道:「嗯,我來接他。」
男人笑著和我打了個招呼:「我叫蕭延,是裴煜的朋友,我帶你去找他。」
我道了聲謝,蕭延猶豫地看著我:「不過,你是不敢進去嗎?我看你好像不經常來這種地方,要不我把人給你拖出來算了。」
我搖了搖頭:「我可以的,沒事,進去吧。」
我跟著蕭延走了進去,一群人的目光都好奇地朝我看過來。
「蕭延,這誰啊,長得好小,沒見過,你女朋友啊?」
「閉嘴,」蕭延暴躁地吼了一聲,「喝酒還堵不住你們的嘴。」
那幫人盯著我不斷地打量:「那這女孩子是誰啊,真不是你女朋友,那是……」
「老子有這樣的女朋友做夢 TM 都能笑醒。」蕭延怒瞪了那些人一眼,「是裴煜的女朋友,你們別嚇著她,幹嗎總盯著別人看。」
我被蕭延的話嚇得手抖了抖,他尷尬地摸了摸後腦勺看向我:「裴煜在那邊,你過去吧。」
房間裡彌漫著濃濃的煙霧,讓我呼吸不暢。
我強忍著身體的不適,在一圈濃鬱的煙霧中,漸漸看清楚坐在角落裡的裴煜。
他安靜地坐在那裡好像睡著了,聽見那幫人的打趣,似乎隻是皺著看我一眼。
他旁邊的桌子上擺放著十幾個酒瓶,看來是喝了很多。
我走了過去想要攙扶起他:「裴煜,別喝了,我們回家吧。」
剛剛碰到他的胳膊,他突然笑了起來。
我很少看到裴煜這樣的笑容,全然沒有了平日裡的冷漠禁欲。
「悅悅,你來了?」他眼神迷蒙地看著我,卻不是叫我的名字。
那一瞬間我明白了,原來裴煜也會這樣笑啊,不過不是對著我罷了。
在蕭延的幫助下,我拖著裴煜進了車裡。
3
啟動車輛離開,天也快亮了,再過幾個小時就是我和裴煜即將結婚的日子了。
那份期盼好像沒有那麼重要了,路上燈火閃爍,沒有一盞燈是為我而留。
如果不是知道秦悅的存在,我可能一直都被蒙在鼓裡。
也從不知道,原來裴煜的心裡藏著一個人啊。
這一路上我想了很多,從未想過我和裴煜不會結婚。
我和裴煜從小認識,他比我大了八歲,我六歲那年,他十四歲。
是父親帶他回家的,裴煜是父親最好的戰友的遺孤。
父親放不下好友的兒子,把他接到身邊照顧。
就這樣,我們簡單地成了一家人,那時候老一輩人喜歡給人定娃娃親。
我和裴煜是注定了以後要結婚的,裴煜少年老成,小小年紀就成熟穩重。
他喜歡把情緒都藏在心裡,很多事情他都不會表現出來。
他從未對我說過喜歡,我每次對他撒嬌說:「裴哥哥,我真的好喜歡你啊。」
他隻會說:「小小年紀,懂什麼是喜歡嗎?」
那時我可能不懂什麼是喜歡,但我真的是把他看成很重要的人。
他常常嘆氣說:「人都是會變的,以後你就不會喜歡我這一款了。」
可是他不知道,他的人生可以有很多人,有無限可能,但是我可能不會有了。
因為小時候生病,我不能社交,不能陌生人交流。
不能去做自己喜歡的事,也不敢去愛自己喜歡的人。
「喜歡」這個詞太沉重了,對於我,要踏出這一步往往需要克服膽怯自卑種種。
我喜歡裴煜好多年了。
他太耀眼了,我從未自信過自己可以留得住他。
隻是有一次和他開玩笑說:「裴哥哥,我們結婚吧?」
那時我不知道他有喜歡的人,說這句話時我沒有抱什麼希望的。
因為我們的親事從小定下,我到了二十二歲的年紀。
他到了三十歲,長輩們開始催他,問我們的事情什麼時候定下來。
我就試著和他開玩笑說「我們結婚吧,這樣就不會有人催你了」。
沒想到他輕易同意了,那時候我太過於高興了。
都沒有注意到他嘴角一閃而過的自嘲:「這麼想和哥哥結婚啊?滿足你。」
我以為他是在和我開玩笑打趣我,卻沒有深究玩笑背後是否是「他不願意」。
現在想來,他能那麼輕易同意,不過是因為責任罷了。
隻是我假裝以為是愛情,但忽略了責任不是愛啊。
我問過他是否喜歡我,卻忘了問他是否愛我。
將裴煜拖到床上,費了好大的力氣,他太高了,一個人就佔了一張床。
我幫他擦洗完畢,蓋上被子,坐在床邊看了他許久。
夢裡他仍在囈語著,秦悅真的是一個讓人很嫉妒的名字啊。
他們就連名字都那麼般配。
「裴哥哥,要不我們就……不結婚了吧。」
有喜歡的人為什麼還要和我結婚啊,你都不知道你有多過分。
我輕聲說著。
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盡管知道夢裡的裴煜不會回應我,我還是想要成全他。
這麼多年他一直照顧生病的我已經夠了,我們家的恩情他早就還完了啊。
沒必要為了我,搭上自己的一生。
怨是有的,恨做不到,這次我不再怪你了。
我們就這樣結束吧。
4
天亮了,裴煜終於悠悠轉醒。
昨晚的宿醉讓他頭疼地捏了捏眉心。
看著坐在床邊的我,他的面上好像有一瞬間的茫然。
隨即像是想起什麼,他撐著床頭坐了起來:「眠眠,你怎麼……還在這,今天不是我們結婚的日子嗎?」
我沉默不語,隻是無聲地看著他,等著他的坦白,等著他承認他不喜歡我。
等著他說……他不想結婚,我也該學會放手了啊……
或許是被我看得心虛,裴煜一臉歉意地看著我:「眠眠,對不起,我昨晚上高興和朋友喝多了,以後不會這樣了。」
「哥哥真的是因為『高興』喝多了嗎?」我淡漠地回他,特意將那兩個字咬得甚重。
裴煜的臉上有著一閃而過的慌亂,卻閉口不談昨晚喝醉的原因。
「眠眠以後真的會是一個管家婆,哥哥真是怕了……以後不喝了行不行? 這次就原諒哥哥吧,嗯?」
他還是那副運籌帷幄的樣子調笑著我,隻有我注意到他嘴角一閃而過的苦澀。
隻能我來做那個出頭人了:「哥哥,我們就不結婚了吧。」
在心裡練習過無數遍,才能在說出口那一刻顯得毫不費力。
「什麼意思?」裴煜著急地上來一把拽住我的手臂,隻有我知道那力度有多大,「再說一遍?」
我也開始生氣了,用力甩開他握著我的手指。
大聲道:「你既然不想結婚為什麼要勉強自己,你有喜歡的人為什麼要和我結婚啊! 我很好騙嗎?如果我不問你是不是打算瞞我一輩子?」
裴煜著急地向我辯解:「眠眠,你都知道了些什麼?誰告訴你的?誰說我不想結婚?你都不知道我想這一天想得快瘋了。」
5
這一瞬間我突然覺得自己快不認識他了。
如果我沒有發現,他是不是會一直瞞著我和我結婚。
一邊放不下別人,一邊裝作喜歡我。
我還是強忍住內心的酸澀,問他:「是嗎,那秦悅又是誰?」
我打破了他一直努力掩飾的和平。
果然,在我問出這個人的時候裴煜的語氣就沒有那麼堅定了。
「你……怎麼會知道她?」
我能看出那個人在他心中的位置很重要,裴煜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眼中有他自己都不曾察覺到的溫柔和苦澀。
看來是我阻擋了他的幸福啊,讓他迫於責任娶我,可真是為難他了。
「眠眠,我和她之間已經結束了,我現在喜歡的人是你,你相信我好嗎?」
我沒想到,到了此刻裴煜還想讓我相信他。
「眠眠,隻要你願意,我們現在就可以去結婚,我以後都不會再見秦悅。眠眠,你別不要我。」
他走上前來想要牽我的手。
被我適時地躲開了。
「可我現在……不願意了。」
我不願意了啊,哥哥,如果你早點告訴我,我不會纏著你不放的啊。
「為什麼不告訴我呢?」我聽見了自己的聲音問他。
期盼已久的機會此刻就在我眼前,可我卻覺得陌生又恐懼。
從前,我多麼想要和他結婚啊。
他是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卻也是現在傷我最深的人。
「眠眠,我……對不起……」
我不想再聽他多餘的解釋,因為我不需要了。
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啊。
我不想為難你,也不想為難自己。
「婚禮我已經讓人取消了,長輩們那邊我自己會和他們解釋,這個婚就算了。」
我關上了房門,狼狽逃離。
曾經我努力追逐的那束光,變成了茫茫人海裡消逝的過往。
我一路跑到了街上,人流湧動,眼淚控制不住地落下來。
我漸漸地發現,原來我喜歡的是第一次見到他時我眼裡的光。
而他,從未對我說過喜歡。
我也從未在他的眼裡看見過名為喜悅的情緒。
我告訴自己,該放下了……
6
被隱瞞了這麼多年,我最想見一見的人就是秦悅。
而知道秦悅存在的,就是裴煜的那幫兄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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