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妍妍吃完沒多久就拉肚子。
第一次送到醫院,醫生得知喂魚一事後,特別強調不能再這樣。
婆婆當時滿臉堆笑,不停說知道了。
可剛出醫院,她就小聲嘀咕著:
「什麼醫生,淨瞎扯,我們那年代帶幾個孩子都這樣帶過來了,沒有一個像這樣的。就是女孩子調皮,亂撿東西吃……」
以前我就總是被她這樣的經驗理論唬住。
但那天因有醫生的囑咐,我格外嚴肅,當即就和她甩了臉色。
她又笑嘻嘻地道歉,說自己是嘴快,瞎說的。
我不信,很怕她以後再那樣,無奈之下,隻能求助於樂述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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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覺得,那畢竟是女兒的健康問題,醫生也發話了,樂述行肯定不會敷衍了事。
當晚,他和婆婆溝通完後回房向我嘚瑟:「咱媽已經被說服了。」
話是如此。
僅僅幾天後,家裡突然又再次做魚,婆婆的喂食方式依舊未變。
一想便知道,樂述行根本沒嚴肅溝通,隻是不輕不重地隨口提醒一句罷了。
想到婆婆的固執和笑臉,老公的忽視和敷衍,我瞬間氣血上湧。
立馬就搶過了碗筷。
「老了忘性大就別要強了,以前我要自己喂你還不肯,喂不好就讓開!」
婆婆老了,但一直不服老,總覺得自己能幹,覺得自己的方式可行。
7.
我隻以為,自己這次拿出了強硬的姿態來,婆婆也該有點分寸了。
誰知道婆婆今天會突然跟妍妍說那些不適當的話。
現在想想,那何嘗不是一種將氣撒在小孩子身上的舉動呢?
歸根結底,還是怪樂述行。
這個不稱職的丈夫,不稱職的兒子,沒有處理好婆媳關系。
剛剛那一巴掌,他挨得一點都不冤!
樂述行被我打得有點懵。
他默默地收拾著被子,邊收拾邊不斷嘟囔著:
「我媽咋了啊?真是不想再和你這種人繼續扯……」
嘟囔完這些,他冷著一張臉,頭也不回地出了臥室。
看著樂述行決絕離開的背影,我心裡那股無名火,蹭蹭蹭地往上冒。
我可以發瘋,可以跟他吵,跟他鬧,甚至可以再給他一巴掌。
但我最怕的,就是他這樣逃避。
他這一逃避,所有的問題都得不到解決。
所有的矛盾,都隻會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最後,隻會徹底壓垮我的心理。
從前我還覺得,怎麼會有那麼多產後抑鬱的寶媽。
現在想想,自己當初的想法真是太天真了。
8.
第二天,我拖著一股怒氣去上班,心裡不斷回放昨晚的爭吵。
我想,要是樂述行好好跟我認真道個歉,我可能還是會給他個臺階下。
大不了,以後都我去跟婆婆正面提意見好了。
我也不再去找樂述行幫我解決問題了,我自己上!
可是一整天下來手機都靜悄悄的,樂述行一個消息也沒有發來。
回到家時,鼻尖瞬間被一股濃重的魚腥味迎接。
廚房裡燈火通明,婆婆正忙碌著,處理案板上的魚。
她看起來很是高興,嘴裡哼著曲兒,仿佛昨天所有矛盾和不愉快都可以通過倒騰魚來解決。
晚餐,桌上格外安靜。
三個大人誰也不開口說話,隻有妍妍天真快樂地啃著西蘭花。
她吃完蔬菜後,婆婆眼明手快,小心翼翼地端了一小碗魚肉到妍妍面前。
然後,將一塊魚肉放入口中,仔細抿出所有魚刺後,準備吐出來喂給妍妍。
這一幕,就像是宣告某種主權。
我徹底爆發了。
「我前幾天說過了吧,你不想好好喂就別喂,歇著會不會?!」筷子隨言落摔在桌上。
樂述行也瞬間摔下筷子:「你又鬧哪樣?喂個魚肉總是這麼多事,我小時候不也這麼長大的嗎?醫生說啥就是啥啊?!」
可他是不是忘了,妍妍因為這事進過醫院啊。
更何況,他還曾去說服他媽呢……
怎麼現在就開始說不該聽醫生的了呢?
「以前人還啃樹皮呢!你啃嗎?你孩子拉肚子你記不得了嗎你?」我反擊道,「看來你不僅嘴巴該打,就連腦子都該做個摘除手術!」
旁邊的婆婆恍若未聞,早已在一邊擺起了笑臉:
「我老了記性差,忘了不該這樣喂,你們別因為我生氣。
「哎呀,小諾你別激惱,真犯不著和我這個老媽子生氣,以後你說怎樣就怎樣,我做啥事都先問過你的意見,行不行?」
笑完,還抬手抹著眼睛,「你公公三年前去世後,那之後,我可能就血裡有風,注定漂泊……可能啊,是該去老大家住了……」
呵,在鬥音裡學了幾個新詞兒,用得倒是挺順。
我將妍妍抱離餐桌,也笑道:「血裡有風那是荨麻疹,媽,你該去醫院檢查下了啊。」
樂述行氣的不輕:「你說什麼你,我媽為了家裡的事腰都直不起來了,你什麼意思?」
在他目眦欲裂下,我的怒火達到頂點。
「又是血裡有風,又是腰疼的,今天必須去一趟醫院做個全身檢查,省得天天叫疼,沒病都給叫出病了……」
我說著便伸手拉婆婆,「走啊,現在就去急診。」
婆婆笑嘻嘻擺著手,渾身上下都在抵觸著我的邀請,腳步就是不動。
樂述行見狀,一個跨步走過來要拉開我的手:
「我媽不去就不去,你在這幹什麼你?你多想她有病還是咋的?!能過就過不能過就離!」
男人的力道畢竟大,況且我還抱著妍妍。
我受力不穩,一個趔趄往側邊倒去。
妍妍側臉因撞到桌角,而刮出了一條血痕。
整個客廳瞬間充斥著孩子的哭聲。
樂述行急了,伸手抱起妍妍,就要去醫院。
婆婆卻趕忙攔住了他:
「去啥醫院啊,這點血沒必要,別去了,你們小時候我都是用口水消毒的……」
說著,她就將手指頭伸向自己的嘴。
樂述行臉上的肉抽搐了幾下,看上去也很惡心婆婆的舉動。
就在婆婆的手指要伸向妍妍的臉時,我一把將妍妍從樂述行懷裡搶了過來。
「要離婚是吧?好,離。」
9.
我從未想過,自己的婚姻也會走到盡頭。
以前,我學習著網絡上的「抓大放小」,對婆婆的某些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現在,婆婆的行為已經明顯影響到了妍妍的成長和健康,甚至還以此挑戰我的底線,這些現在都是我絕對無法容忍的。
在同意離婚之前,我抬起頭,看向樂述行。
他的臉上,分明寫著對婆婆用口水給妍妍「消毒」的嫌棄。
然而,他卻又沒有任何阻攔的舉動。
如果不是我及時將妍妍抱開,婆婆帶著各種細菌的口水,恐怕已經滲入到了妍妍的傷口裡。
誰能保證不會發生感染?
如果真的感染了,婆婆一句「我老了記性不好」就能輕飄飄帶過,樂述行又會是怎樣的反應?
我的腦海中,已經有了無數個相似的場景。
無一例外,都是以我的隱忍退讓告終。
既然樂述行覺得他媽做的都對,覺得他媽的做法沒什麼大不了,那好,我帶著妍妍退出。
你們母子情深,我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你們不重視妍妍的健康和成長,那麼從今以後,我自己來重視。
婆婆大概沒有料到我會如此幹脆地同意離婚,臉上的表情還沒來得及完全綻放,就被我的行動打斷。
我抱起驚魂未定的妍妍,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兩天我會擬好離婚協議,擬好發你,沒問題就走手續,有問題就法庭見。」
樂述行呆呆地看著滿地狼藉,一言不發。
他或許還在震驚,或許還在憤怒,又或許,他根本不在乎。
兩天後,我將擬好的離婚協議發給了樂述行。
孩子歸我,這是毋庸置疑的。
房子是樂述行婚前貸款買的,婚後貸款也一直是他自己一個人在還,我沒辦法得到。
我們倆的工資,一直都是各管各的,沒有共同財產,也沒有共同債務。
婆婆帶孩子的費用,也一直都是我和他一人一半。
一切都很清晰明了,好像很省事,我和他這場離婚不會有任何經濟瓜葛。
但是寫這份協議的時候,我的心一片冰涼。
曾經,我以為自己不在乎那些細枝末節。
可是當那些數字和條款都擺在明面上時,我才反應過來,這段婚姻,究竟給了我什麼?
一個孩子,一肚子氣,僅此而已。
就這樣,婆婆還指望我繼續生二胎?
生兒子?
呵呵,生卵子去吧!
10.
協議發過去的那一刻,我仿佛卸下了沉重的負擔,決定暫時帶著妍妍遠離這一切。
麗江,在我心中已久。
半年前我提過,想在妍妍幼兒園以前帶她出去旅遊一趟。
麗江平時去,人不多,適合帶孩子,也花不了幾個錢。
可婆婆那笑裡藏刀的表情至今歷歷在目。
「孩子太小了,浪費那個錢幹啥?她能懂什麼旅遊不旅遊的呢?」
現在想想,婆婆這笑面虎厲害啊,總是笑著,說一兩句話就能壓制別人,還讓別人無法反駁。
畢竟一反駁,她就要開始說,我都是為了你們好,然後呢,又搬出許多軟話,讓人啞口無言。
我這趟去麗江,就是想要告訴樂家,我根本不需要你們的同意。
這次旅行,也並不隻有著暫時躲避的意義。
它更像是對自己長期以來的忍耐和妥協進行反思與解構。
當初同意讓婆婆來帶妍妍,歸根結底還是經濟考慮。
還沒生產時,我就想著請育兒嫂,哪怕開支多點我也願意。
可是樂述行和婆婆都覺得沒必要。
一來育兒嫂代價大,二來婆婆還年輕。
當時婆婆信誓旦旦誇下海口,說自己帶孩子絕不比育兒嫂差,隻讓我每個月給點零花就行了。
我思來想去,並不好拒絕她。
而且,多餘些錢總是好的。
這樣一再退讓和忍讓,到最後的結果就是,她行事越來越自我,說話越來越口無遮攔,直到傷害妍妍,把那股男尊女卑的思想灌輸給了幼小的孩子。
我想,要是當初就堅定地告訴婆婆,我願意多花點錢請人,或者我自己帶,少存些錢也願意。
那該多好……
11.
去蒼山洱海的路上,風輕雲淡。
我和妍妍入住了一家白族特色客棧。
放下行李,稍作休整,我便帶著她在客棧的小花園裡玩耍。
陽光正好,灑在妍妍稚嫩的小臉上,她咯咯笑著,蕩著秋千。
時不時地,會看向客棧正中央,正在吃飯的一家四口。
我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那一家四口應該也是出來旅遊的。
一老阿姨正拿著公筷,細心地給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喂飯。
年輕的女人,操著一口地道的川渝口音,笑著說:
「幹啥子勒麼講究哦媽,一家人吃又沒得事,以前你們那年生,沒這些不照樣過來了。」
她話雖這麼說,手上卻也沒有制止老阿姨。
看得出來,她是高興了,隨口一說。
老阿姨依然認真地用著公筷:「我們那會兒啥條件哦,啥子都要與時俱進噻,不能墨守成規,尤其是吃這些更要注意,現在這時代,女娃兒精貴。」
年輕女人聽了,臉上的笑容更甚,她兩眼閃著光,看向身旁的老公,眉眼彎彎:
「你看看你媽好講理,要是她像網上那些固執的婆婆媽一樣,這趟旅遊我估計都沒得心情來。」
男人使了個壞壞的眼色:「我媽講理嘛,要不再生一個?反正現在也開放二胎政策……」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老阿姨打斷了。
「生啥子生,你咋不生,你是不曉得女人生娃兒好辛苦,生不生也不是你說了算的,你莫要在那批瓜爛瓜哈。」
小兩口被老阿姨這突如其來的「變臉」給唬住了,愣了一下,隨即相視一笑。
那笑裡,有默契,有甜蜜。
老阿姨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是被兒子兒媳給「套路」了。
她瞪了兒子一眼,卻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一家人和樂融融。
我卻望著眼前的一米陽光,有些失神。
同樣是婆婆,為什麼差距這麼大呢?
我的婆婆,永遠隻會站在經驗之上,笑容滿面地對我的情緒進行壓榨,肆意掌控孩子的成長,控制我和樂述行的生活。
當晚,妍妍睡熟後,我獨自坐在客棧的陽臺上,拿出手機。
屏幕上,是樂述行發來的一大段道歉信。
他說他知道錯了,說他不該逃避,說他以後一定會改。
他說了很多很多,每一個字都透著無盡的悔恨和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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