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給裴世軒那夜,我窩在他懷裡說了實話。
「我本可飛升成仙,但卻留下來報恩,積攢功德分,」
「你萬不可負我,否則我飛走了,就無人庇護你了。」
他寵溺的捏了捏我的臉蛋,溫聲細語的表白。
「我寧負天下人,也必不負你。」
七年後,誓言還滾燙,他眼中卻隻有流放歸家的表妹了。
就連我九S一生誕育的女兒,也日日往她身邊湊。
「蓮姑姑會刺繡會插花,能帶我去結交別的世家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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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親什麼都不會,我不要你了!」
好啊,那我也不要你們了。
1
我躺在床上,看著女兒裴玉環拿著一把團扇,坐在地上哭。
病了五日了,她這是第一次來見我。
不問我身體如何,卻隻想要我藏起來的那盒絲線。
那是用我的羽毛織就的,七彩斑斓,煞是好看。
世間僅此一根。
「若沒了這根絲線,娘親會忘了你,你也要用嗎?」
我氣若遊絲,實在沒有多餘的力氣說多一個字。
裴玉環聽到我說話,不再哭鬧,趴到我床邊。
揚起她嬌俏可愛的臉龐,盯著我的臉瞧。
「娘親,你又騙我了,我是你生的,你怎麼可能會忘了我,」
「旁的比不上蓮姑姑就算了,你還老騙人,」
「為什麼我的娘親不是蓮姑姑,而是你!」
我心中苦寒。
這就是我疼了十個時辰,差點沒命才生下來的女兒裴玉環。
為了照顧好早產的她,我甚至不願再多生一個孩子。
隻想將這世上所有的愛和好,都捧到她面前。
因為這事,我的夫君裴世軒心中始終有根刺。
他和大多數男子一樣,心裡都過不了無後為大那道坎。
可如今,裴玉環像她父親裴世軒一樣,眼裡心裡早都沒了我。
隻有那個從千裡之外救回來的顧清蓮。
「娘親,你倒是說話啊,絲線放哪裡了?」
「蓮姑姑說了,我的繡工有長進了,配得上這世上最漂亮的絲線,」
「你快給我,不然我不叫你娘親了!」
我指了指妝匣盒子,有氣無力的說了句:「拿去吧。」
看著眼前的功德分開始降低,我苦笑。
隻當這絲線全了我們母女的情分,往後我再也不欠你什麼了。
2
得了絲線,裴玉環一蹦一跳就走了,看都沒再看我一眼。
翠柳端著熱水過來,氣得小嘴撅起。
「欺人太甚了!那個S綠茶這般教壞小姐,以後小姐怕是更要同您生分了!」
「您瞧瞧,小姐從進來到走,一句問候您病情的話都沒有,」
「裡裡外外都在嫌棄您,這哪是一個六歲孩子能說的話,分明是有人教的!」
我任由著她給我擦臉擦手,也不說話。
心中想著,她說對了一半。
確實有人教裴玉環,但那個人可能不是顧清蓮。
而是裴世軒。
七年前成親時,我就跟他說了實話。
我是一千多年前的小雀兒。
那時,前世的裴世軒救了我,將我從他父親手中放飛。
不用經受被活著拔光羽毛,再活活餓S的遭遇。
後來,我輾轉到如今才找到轉世而來的他。
我告訴他,為了報恩,我願意留下慢慢積攢功德分,隻為了幫助他和他的家人。
若以後他負了我,我拼著一身功德不要了,也會飛走,不再回來。
當時,裴世軒笑的寵溺,摸了摸我的頭發。
「我的小蘭雀,你放心,這滿京都誰人不知你是我的命,」
「我便是負了這天下人,也必不會負你。」
我以為他信了我,也以為他的誓言重如山。
可如今,我就像一個小醜,活在裴世軒編織的笑話裡。
原來,他從沒信過我,他認為我一直在騙他。
連帶著,他教導裴玉環,也不再信我了。
罷了,不信便不信吧,我還得活下去。
「翠柳,你去小廚房看看,我想吃杏仁酥了。」
支走了翠柳,我勉強用了法力,將自己體內的毒逼了出來。
3
我是即將成正仙的小雀仙,人間哪有疾病能難倒我。
隻有下毒,能讓我臥病在床。
特別是這次的蛇毒,差點要了我的命。
我不知道是誰下的毒,但我知曉對方一定是知道了我的身份。
因為雀兒最怕蛇,所以才會給我下了蛇毒。
逼完毒,我還來不及坐穩,就猛吐了一口血。
在人間不能隨意用法力,不然會遭到天譴和反噬。
想來這口血,就是在警醒我吧。
眼前的功德分,又少了許多。
無所謂了,等我沒了男女情和子女情,功德分也就不需要了。
吃過午膳,又睡了一個時辰後,我體力恢復了。
「翠柳,陪我去花園看看,那幾株小梧桐,也該澆澆水了。」
「是,夫人,您慢些。」
翠柳高興的很,我病了這些日子,總算可以下床走動走動了。
可當我們靠近那個小角落的時候,卻發現小梧桐都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幾棵冬青樹苗。
我捂著口鼻,退遠了幾步。
冬青的葉子和果實散發出的氣味,對我們雀類有著致命的危害。
到底是誰這麼想要我的命……
又是蛇毒,又是冬青。
盡管我及時離開了,可想來這冬青樹已經種在這裡有幾日了。
空氣中到處都是那些氣味。
我忍不住,猛的咳嗽了起來。
突然,一道厭惡嫌棄的聲音傳來。
「身子還沒好,就別出來晃悠,免得病倒了,又要拿報恩那套說辭來蒙騙我。」
裴世軒不知何時站在了冬青樹旁,身後跟著顧清蓮牽著裴玉環。
他們真像一家人啊,俊男靚女和可愛的女娃娃,就像一幅畫。
若我不是這府上的女主人,怕是都要信了。
我咳的眼淚都止不住了,也顧不上跟他鬥嘴了。
顧清蓮卻開了口。
「姐姐,世家大族的女子都會用冬青練插花,你卻種梧桐樹,」
「幸而沒有外人看見,不然定會嗤笑國公府的。」
4
我在翠柳的拍背順氣下,漸漸緩了過來。
「裴世軒,你也這樣想的?」
成親七載,我一直都是叫他夫君,今日還是第一回叫他名字。
他也有些詫異的望向我,眼睛瞪得渾圓。
「你,你回去歇著吧,幾棵樹而已,是我讓換成冬青的,反正玉環也喜歡。」
裴玉環點點頭,看向顧清蓮的眼神是我從未見過的溫和與愛慕。
她又看向我,眼中滿是不加掩飾的嫌棄。
「娘親,你就不要出來丟人了,蓮姑姑說的對,別的世家都種冬青,」
「你若堅持種梧桐,就別說你是我娘親!」
這些年,我一直在成全他們父女的喜好。
漸漸忘了自己。
可梧桐樹種下那日,我告訴過裴世軒,雀兒最喜歡的樹就是梧桐。
有梧桐在,家就在,我就在。
梧桐沒了,雀兒就沒家了,隻能飛走。
看來,他是真的沒信過我一句。
如今,還把梧桐全都拔了,改種了冬青。
我苦笑著搖搖頭,眼前的功德分又少了些。
轉身要離開,我突然想到什麼。
「小廚房做了全蛇宴,也是你安排的?」
裴世軒看都沒看我,不耐煩的答了。
「是,我安排的,這季節的蛇做成羹湯,肉多味美。」
隨後他擺擺手,極其不耐煩的撵我走。
「你快些走吧,玉環本就不喜你,再多說幾句她又要哭了。」
我捏著手帕的手緊了緊,狼狽的逃了回去。
誰都沒注意到,我的指甲都嵌進了肉裡,手心血肉模糊。
可我的心都疼的麻木了,怎會在意手心的痛楚。
原來,裴世軒想讓我S,想讓我給顧清蓮騰位置。
蛇毒和冬青竟都是他安排的。
我這七年的真心,終究是錯付了。
更可笑的是,我自己的女兒也不願認我,寧願認別人做娘。
罷了,功德分也所剩無多,不如成全了他們吧。
5
這段日子,我在物色合適的好去處。
我得給翠柳安排好,才能放心離開。
自從我來到國公府,翠柳一直陪在我身邊。
她和我在一起的時間,比裴世軒還久。
我實在放心不下她。
這日,我看天氣晴朗,便想著帶翠柳出去轉轉。
可還沒出府,我就覺得一陣胸悶氣短。
不好,這是有人在動我的元神。
「翠柳,快,跟我去看看那幾隻小雀!」
我在暖閣養了幾隻鳥,滿府的人都知道那是我的命根子。
每日我都要去給鳥兒們喂食喂水,哪怕生病那幾日也是翠柳代替我去的。
因為那是我的情感元神,掌管著我的七情六欲。
若是它們S了,男女情和子女情便自動消失了。
所以我一直護著它們,生怕有個閃失。
但今日,這分明是有人要除掉它們。
果然,我們剛趕到暖閣,鳥兒們的屍體便被小廝提了出來。
「這是誰!誰幹的!」
我瘋了,歇斯底裡的抓著小廝質問。
沒了這些元神,我就會變的和正仙一樣了,毫無情欲,隻是個仙人體。
我是要成仙,可我不想沒有情欲,我要做個鮮活的雀仙啊!
小廝被我的狀態嚇到了,我入府六年,從未這樣發過火。
他哆哆嗦嗦的指向了旁邊的一隻大白貓。
「那那那那,那隻貓,咬咬咬S的這幾隻鳥……」
我松開了小廝,走向大白貓。
那是裴世軒買了送給顧清蓮的貓。
此刻,它瞪著眼睛龇牙咧嘴的望著我,弓起了身子做出進攻的姿態。
看來,它認出我的本體了。
貓也是雀鳥的天敵。
可我現在是雀仙,我不怕它!
「今日就是你的S期!給我的鳥兒們陪葬!」
我話音落下,便抬手運法,一道綠光將它拋向高空又重重摔下。
翠柳和小廝都嚇著了,但翠柳沒跑,小廝哭爹喊娘的跑著去找裴世軒了。
「夫,夫人,您快走吧,逃命要緊!」
6
翠柳著急的將我往外推,我站定後微笑看著她。
「好翠柳,你千萬記住我現在說的話。」
因為我怕過了今日,我就再也想不起你了。
「東郊十裡有個三進院宅子,主屋櫃子裡放著房契地契和你的身契,」
「匯通錢莊我用你的名字,存了三千兩,就當提前給你備的嫁妝,」
「我走後,你一定要離開這裡,不要回來,記住了。」
她突然哭著跪下,大喊著要跟我一起走。
「夫人,您去哪我去哪,就算去走黃泉路,翠柳也想給您做個伴兒……」
我將她拉起身,告訴她我不會S。
「若以後想見我,城外土地廟燒三長兩短的香,我就會出現,」
「但此事一定要保密,萬不可讓旁人知曉,裴世軒和裴玉環也不行。」
我話音剛落,就有一道嚴厲的聲音傳來。
「什麼事連我和玉環都不能知曉!」
裴世軒怒氣衝衝的跑了來,見到地上白貓的屍體,抬手就給了我一巴掌。
「蘭雀,這貓乃西域品種,多艱難才有一隻活著運到京都,」
「你說S就S了,你眼裡還有我這個夫君嗎?」
翠柳撲了上去,將裴世軒推著後退了好幾步。
「國公爺怕是瞎了!這畜生咬S了夫人的鳥,S它賠命錯了嗎?」
我摸著自己半邊臉頰,有些火辣辣的疼。
可我卻覺得胸口有什麼正在剝離,撕心裂肺的讓我險些站不直身子。
裴世軒見我如此,或許以為我正在懊悔,看都不看我,命人來杖打翠柳。
「賤婢!仗著蘭雀撐腰,以為我就不敢打你了?」
「今日就讓你長長記性,這裡是國公府,是我裴世軒的府邸,誰都救不了你!」
剝離的感覺越來越重了,重到我喘不過氣來,跌坐在地。
我想伸手救下翠柳,卻發現自己渾身毫無力氣。
翠柳的慘叫一聲聲鑽進我的耳膜,讓我越發難受,呼吸都艱難了。
「娘親這是又在裝病騙人嗎?蓮姑姑,為何她就不能像你一樣光明磊落!」
7
我抬眼望去,裴玉環牽著顧清蓮的手輕輕搖晃,就像跟自己親娘撒嬌的孩童一樣。
這哪是我的女兒,分明是顧清蓮的孩子吧。
猛然間,又一股強烈的剝離感襲來,我頭暈目眩,趴伏在地。
顧清蓮輕飄飄的開了口,語氣中的透著清冷的鄙夷。
「姐姐還要裝下去嗎?再不救翠柳,她可要被打S了。」
對,翠柳,我還要救她,我不能倒下。
我看著眼前急劇減少的功德分,又看了一眼面露厭惡的裴世軒和裴玉環。
咬著牙,仰起頭,閉上眼,使出全身的法力,加速了胸口的情感剝離。
裴世軒見狀,嗤了聲。
「整日裝神弄鬼,真以為我會信了你是神仙的鬼話?」
「若國公府的名聲毀在你手裡,別怪我不顧念夫妻情分休了你!」
裴玉環竟附和的連忙點頭。
「父親快休了這個瘋子,我要蓮姑姑做我娘親!」
顧清蓮聽聞,嬌嗔的假意推脫。
「玉環莫要胡說,我怎可做你娘親,我哪配……」
「你確實不配!」
我厲喝出聲打斷了顧清蓮。
不再像之前那般柔弱,我飛身而起,來到翠柳身邊。
輕輕一揮手,杖打的小廝就飛出幾仗外,倒地口吐鮮血。
這一幕嚇壞了裴玉環,她大叫著:「妖怪,娘親是妖怪!」
裴世軒捂住了她的嘴,拉著顧清蓮往後退了十幾步遠。
他們眼中的驚恐和詫異,我盡收眼底。
我冷笑,手上不停救治翠柳的動作。
「裴世軒,不必等你休我,今日是我不要你了,」
「還有你的女兒,以後也不要說是我生的,我生不出這麼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裴世軒尚有些理智,抖著手指向我。
「你,你你,你這個妖女,潛伏在我身邊這麼多年,你到底是為何!」
顧清蓮把他的手往回拉,輕聲說了句。
「表哥,別指她,萬一她發了怒……對,我們去請個高人來收了她吧!」
我將翠柳放平,用法力設置了保護罩籠著她。
轉身走向他們三人。
「今日,是你們S了我的元神鳥,逼著我斬斷情感,羽化成仙,」
「來日若出了事,便不要再來求我,你們的造化自己受著吧!」
8
我帶著翠柳飛走了,將她安置在東郊宅子後,我飛回天庭報道。
成親時,我隻跟裴世軒說了一半。
王母娘娘怕我在民間虛耗光陰,特意讓我積攢功德分。
但其實我還有一個隱藏的能力,那就是自斷情感。
千年前,我拒絕了王母,不願變成毫無情欲的神仙。
她將這個能力封印在我體內,隻有受盡苦楚才能衝破封印,羽化成仙。
現在我成了正仙,雖無情感,但還是使命的。
「蘭雀,你既已醒悟,那天下雀鳥便由你掌管,它們的命運皆系你之手,萬不可再辜負我了。」
「蘭雀領命。」
我在天上逗留了三日,與之前相熟的幾位神仙見了面,敘了舊,才回了人間。
天山一日,地上一年。
這一回來,人間已過三年,完全變了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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