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李倩倩就像是能聽到我的心聲一般，很快恢復了木然的狀態，沉默著收拾被她翻出的一地狼藉，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隻盯著水果刀怔怔出神，看得人毛骨悚然。
我靈機一動，「你說對不起，是吧？」」
我話題轉變得太快，李倩倩反應了好一會兒，點點頭。
「既然對不起，那就賠我醫藥費。」
我躺在床上拽得像個二五八萬，「誤工費、營養費、醫藥費。」
李倩倩打斷我，「好的，你算個數目給我，我去聯系一下黑市。」
聯系什麼玩楞？黑什麼？
我猛地瞪大雙眼，等等，這個電話有些眼熟，這不是女衛生間隔間裡的賣卵小廣告電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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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倩倩面無表情，手指按動得飛快。
「別別別，姑奶奶，你等等，我錯了，千萬別。」
與此同時，病房門口，我領導黑貓警長的聲音傳來。
「新來的，喵就一天不在，你都玩上道德綁架了！看爪！」
我拿起枕頭隔檔，賠笑道。
「領導，領導，別急，我這不是病急亂投醫嘛，她實在是沒什麼求生意志，我也是實在沒招了，才想出這麼個損招。」
領導憤怒，「喵，你還敢躲？膽子肥了！信不信貓扣你績效？」
我束手就擒，含淚放下枕頭，慷慨就義，「嗷嗷，別打臉。」
病房裡貓毛亂飛，人仰喵翻。
李倩倩「噗呲」一聲，我們立馬停手，她亮出一片空白的撥號頁面，「沒打，放心。」
「逗你玩的。」
我雙膝一軟，鬼哭狼嚎，「嚇發財了姑奶奶。」
我嘴上難受，心裡暗暗竊喜，嘿嘿，不愧是我，想到了耍寶逗李倩倩開心的招數。
我們兩貓一人輪番上陣，總算是哄睡了小祖宗。
我們收走所有利器，退出病房，我蹲下身，嚴肅道。
「領導，我懷疑李倩倩這事兒另有隱情。」
「您聽我分析啊，李倩倩這姑娘被她那個糟心的爹迫害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從小如此啊，要是崩潰早就崩潰了，怎麼會等到今天，快要苦盡甘來的時候想著輕生？」
領導黑白相間的尾巴一甩一甩，不置可否，「你繼續說。」
我得了肯定，分析更加賣力。
「領導您想啊，人是由一男一女的結合創造出來的。」
領導不耐煩地撓了撓耳尖，「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不賣關子，單刀直入，「據我們所知，李倩倩的生活中隻有個爹，那她媽媽呢？」
剩下的半句話我沒有說出口，根據基因遺傳學，兒女的智商和天賦大部分來源於母體。
李倩倩天資聰穎、性格堅毅，她的母親絕不會平凡。
那這麼優秀的女性又怎麼會和李父那種人渣在一起？大概率是使用了什麼非法手段。
我嘆了口氣，「為什麼大山裡總能走出天才，因為他們的母親本就是鳳凰。」
領導低下毛茸茸的腦袋，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它好半晌才抬頭，嗓音有些幹啞。
「李倩倩現在十八歲，我們去查從十九年前的婦女失蹤案。」
我打斷道，「不用查失蹤案，查這十八年來拐賣人口解救案就好。」
我篤定，「李倩倩的生母一定還活著。」
「我懷疑李倩倩找到了她，我懷疑她才是李倩倩想自我了結的主要原因。」
8
我們沒有權限登錄數據庫，隻能用最笨的辦法。
我和領導、攝影狸兵分兩路，他們主要負責在網絡上搜索相關信息和報紙，而我則根據他們查到的信息進行實地走訪。
以實習記者的身份，調查採訪十八年來被解救婦女的現狀如何。
時間跨度長，任務難度大，我和領導們日夜不分，在工作的同時還得換班看著李倩倩，逗她開心，以免她在我們不在的時候產生什麼極端想法。
時間一長，我脫發了，領導掉毛了，不過還好，李倩倩在我們的投喂下，終於養了點肉出來。
但她精神狀態還是很差，憂心忡忡的模樣，黑眼圈幾乎要掉到下巴了，晚上總是翻來覆去睡不著。
我們總是以她傷沒好為由將她綁在醫院，可隨著她手上的傷口漸漸愈合，我和領導就越焦慮。
我在紙上連劃兩行：「都不對，要找到什麼時候是個頭啊，我們沒時間了！」
領導從一大堆資料裡跳出來，落下時，一根白色胡須飄飄悠悠和它一起落地。
「喵！翠花！我滴翠花，你怎麼想不開就走了呢！」
哎，哪個好人家的喵給胡須起名字啊。
我無奈，拿起最新找出的地址出了門，我騎著小電驢七拐八繞，最終停在一棟別墅前。
正好有快遞員敲門，我趁機躲在角落觀察。
來開門的是個披著杏色披肩的中年女人，黃褐色卷發微垂，落在肩上，溫婉美麗，看著她和李倩倩如出一轍的五官，我知道我找對人了。
我沒有選擇直接上前表明身份，而是撥通領導的電話，「老大，人找到了。」
我看著女人手邊牽著的小女孩，「但情況有些復雜，我發定位，你們來了再說。」
領導來了，仗著貓貓的身份大搖大擺地進入別墅刺探情報。
而我找了家咖啡館查詢李倩倩母親的資料，她叫沈明珠，父母都是大學教授。
她幾乎和李倩倩一樣，從小到大都是天之驕子，時隔這麼多年還能在學校官網光榮榜上看到她的大名。
她是獨生女，被父母如珠如寶地養大，她自己也爭氣，高考考上了復旦大學。
可這一切在她大一去報到那年戛然而止，她被人販子拐走，輾轉販賣到李家村，經受了長達 3 年的折磨後，被警方解救。
沈明珠身心遭受巨大創傷，回家後閉門不出，期間多次進行心理治療，拒絕了復旦大學再次拋出的橄欖枝。
我揉揉眉心，公開能查到的資料隻有這些。
我一時有些茫然，問身邊正在吃貓罐頭的攝影狸。
「我們要告訴沈明珠李倩倩的現狀嗎？李倩倩對她的意義可能不僅僅是女兒，有可能是人生汙點的證明。」
「我現在有些明白李倩倩為什麼這麼崩潰了，如果一個渴求母愛的孩子，經過調查發現自己的媽媽被囚禁傷害，而她是那個強J犯的孩子......換誰都會絕望的。」
我眉頭緊鎖，SS盯著屏幕。
「我不知道這是否會打破她現在好不容易才恢復的寧靜生活，為了救一個人把另一個人拉進火坑真的好嗎？」
「她不是火坑。」
我抬頭，「什麼？」
沈明珠踏光而來，聲音溫柔而堅定，「倩倩，我的女兒她不是火坑。」
9
領導高昂著尾巴，繞著桌角轉圈圈。
「搞不懂你們人為什麼瞻前顧後的，有話不直說，擔心這個擔心那個的。」
「還得本喵出馬，手到擒來。」
我沒有像往常一般馬屁拍得啪啪響，而是擔憂地望向沈明珠，心情復雜。
「你想好了嗎？」
她笑得大方，「謝謝你，小姑娘，沒什麼需要想的，倩倩是我的女兒，我這些年也一直在找她，如果不是當初她被姓李的人渣藏起來，我應該陪她一起長大。」
最後的顧慮消除，我們帶沈明珠回了病房。
李倩倩見到媽媽很激動，下意識就要往窗口跳，我嘿嘿一笑替她打開了窗。
「跳吧，一樓，出去頂多崴個腳。」
她又要想往牆上撞，領導眼疾手快，一個滑鏟，將李倩倩絆倒，她整個人摔進攝影狸叼過來的被子裡，低聲啜泣。
她聲嘶力竭，「你走啊！你來找我幹嘛？是我毀了你的人生。」
沈明珠絲毫不介意女兒的過激舉動，她一如既往溫柔，語調卻堅定有力量。
「怎麼會？倩倩，是媽媽不好，這麼多年沒有陪在你身邊，你辛苦了。」
李倩倩再也忍不住痛哭出聲。
然後，我就被領導們一貓一腳踹出了病房。
「新來的，一點眼力見都沒有，沒看到人家母女要說悄悄話，還聽呢，走，本喵聽說寵物店貓罐頭出了新口味，去瞧瞧。」
番外
王幼淺
1
再見到李倩倩是一個月後。
她面色紅潤，頭發烏黑柔順，吃得好睡得香，幾乎一天變一個模樣，越長越漂亮。
對了，她現在改名了，叫沈倩倩。
當年聯合行動的時候，李父腳底抹油躲了過去，而現在母女二人收集證據，聯手將人渣送進了監獄。
而我拿著我的客戶回執函，看著上面大大的「一般」苦笑。
「姑奶奶，祖宗，求求給個五星好評啊。」
沈倩倩
我從小就聽人說，我媽跟有錢人跑了，所以我隻有爹。
但這個爹，我寧願沒有。
小小的我幾乎包攬了所有農活家務活, 但他還是對我非打即罵，不論我怎麼做都不滿意。
我以為我會這樣過一輩子。
直到我的小學校長發現了我, 他拿了兩條好煙, 一頭豬崽, 給我換了個上學的機會。
在課本上, 我看到還有更大的世界，我可以靠讀書，給自己換個活法。
我開始沒日沒夜地努力，幹活的時候不再麻木, 我的人生被注入了新的活力, 人生有盼頭了。
幸運的是，老師們都說我很有天分，我可以比別人花更少的時間學會更多的知識。
我發現, 好像是個天才。
那時候年紀太小, 還不知道優越的智商是我母親的血淚換的。
抱著這一點點天分，加上不要命的努力，我過五關斬六將, 一步步走上高考, 成功被北大錄取, 成了窮山村裡飛出的金鳳凰。
我以為我終於改命了，可我爸卻在這個關卡收了五十萬要把我賣出去。
不過沒關系, 也不是第一次了, 我辦法治他。
2
可在這個關口, 我發現了母親的下落。
我查到，當年她是被拐賣到李家村，但我還是忍不住跟著地址找到母親現在的家。
我隻想遠遠地看她一眼。
她美麗大方, 優雅知性, 所有美好的詞匯用來形容她都不為過。
我近乎瘋狂地在媽媽家周圍蹲守了三天, 我知道她養了兩條狗，三隻貓, 還有……一個小女孩。
她抱著女孩笑得溫柔, 我一點也不嫉妒, 我隻是有一點羨慕。
我想走, 可雙腿就像被黏在地上, 久久不能挪開一步。
我被舅舅發現了, 他趕走我，大罵我是人渣後代，身體裡流著骯髒的基因，他讓我去S。
其實我知道, 他隻是害怕媽媽再被渣爹找到，他怕我和他們是一伙的。
他隻是想保護妹妹, 他沒錯。
錯的是我。
我想了很久，我覺得我應該為媽媽做點什麼，最好的辦法是跟曾經傷害過她的那些人同歸於盡。
所以我在飯裡下了毒，然後自己找了個能看見媽媽的小旅館, 花光積蓄開了個帶浴缸的房間。
我躺在浴缸裡, 微笑著看著媽媽吃飯、散步、玩樂，我一點也不覺得疼，隻覺得幸福, 這是我離媽媽最近的一次。
直到一個人兩隻貓闖了進來……
我的人生被徹底改寫。
3
後來我才知道，那天媽媽抱著的小孩是舅舅的孩子，而媽媽一直在找我。
和我一樣。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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