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花落有痕
- 3408字
- 2025-07-25 14:11:15
所以將手裡的包裹,從窗戶縫裡丟下之後就跑開了。
我勾了勾手指,將那包裹拉了過來。
裡面是兩個白花花的饅頭。
在這個洪涝飢荒的世道,想拿到兩個饅頭實在不容易。
這小孩兒大概是把他一天的伙食都給我扔來了。
……
也不知道滄澤谷那邊到底怎麼樣。
正想著要不要幹脆直接跑路,柴房的門就被打開了。
陵綏走進來三下五除二地拆開了綁著我的繩子。
Advertisement
“你走吧,去救其他人。”
“我陵綏這輩子生了個真神做女兒,也算是值了。”
陵綏拉著我站了起來,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沒動,隻是看著他。
“你就這麼確定我會去救那些辱我之人?”
陵綏的動作滯了一瞬,然後轉而笑的爽朗。
“傻丫頭,我養了你十六年,你是什麼脾氣稟性我最清楚。”
“倘若你不想救人,從一開始你大可以拎著包裹轉身就走。”
“又何必多此一舉地回來受這份磋磨。”
“你身上系著大義,決計不會是他們口中的偽善之人。”
我從來不擅長煽情。
卻也覺得這樣的場景應該多說兩句話。
將前不久小孩兒給我的那兩個白面饅頭放到了陵綏手裡。
我捏了個訣,將他身上因我而沾的淤泥清理幹淨。
“爹,在將軍府的這十六年,我很開心。”
“多謝。”
千言萬語凝成了一句多謝。
自此以後,世間再無陵音。
陵綏大概也清楚這一點,所以最後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去吧,去做你想做的。”
“世人如何說你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本心,不要亂。”
5.
我的本心。
我生來就是天道為了對付妖族而鍛造的一把利刃。
從開智後,圍繞我的便一直是拯救蒼生。
他們說妖族代表著惡。
他們說我是妖族的克星,我強則妖弱。
所以我隻能一刻不停地修煉。
可我卻在無間峽修煉時,遇見了一隻不一樣的妖。
它不像那些神口中說的,無時無刻不在作惡。
那是一隻小小的鹿,盤在那連呼吸都微弱。
它隻盯著地上,被風吹得晃晃悠悠的小花。
無間峽處在妖族與神族交界的地方,尋常小妖是不敢來的。
所以那隻面上瞧著和善的鹿,很可能比無間峽的罡風還危險。
但那鹿從頭到尾都沒什麼動靜。
隻是在那裡追逐著我練劍時揮出的劃痕。
白鹿逐花,月下舞劍。
伴隨著獵獵風聲,一晃眼便是百年。
那也是我第一次違背了“本心”。
或者說,那是我第一次意識到,從小到大被灌輸的思想好像是錯誤的。
現在重提“本心”,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這世間萬法難以辯駁,總是各有各的理。
六百年前神族為護人,合全族之力將妖族一個不落的全部困S在不見天日的滄澤谷內,永世折磨。
我竟不知這樣的做法,同那些凡人將我關進滿是蟲蟻的潮湿柴房有何區別。
現下輪回往復,報應也總算是落了回來。
但百年前結下的怨總該有個了結。
凡人從春走到冬都難以觸及的滄澤谷,於我而言不過轉瞬。
但這段路我依舊走了整整三天。
這一路上妖獸橫行,生靈塗炭。
我見識過人心不古,卻也見過真情。
雖然“本心”已然不再。
但我覺得我該救人。
……
大漠黃沙,滄澤谷被施了術法。
那痕跡我清楚, 是斯樾的。
六百年前我一劍狠狠洞穿他的心髒,他還是笑著的。
那天眾神之首的妖族天敵,手握著被血浸紅的桃木枝半跪在無間峽的罡風之中。
大漠黃沙也開滿了絢麗的花。
“池雲諫,答應你的束縛妖族不再作亂,我做到了。”
“可你呢?不作數了嗎?”
我答應他要向天道尋一個適宜的環境供妖族生活。
可天道沒有應允。
祂認為我代替神族提出這個問題,有越俎代庖之嫌,大不敬。
遂與妖族共剿滅。
但我存了私心,隻是將妖封印在滄澤谷中。
眾神隕落換來的一處庇護所,即便是天道也無法插手。
身S魂消前,我與天道打了個賭。
千百年後,祂必定要還神族一條生路。
可我沒想到這條生路會是這樣。
那隻伴了我數百年的鹿,終究還是選擇了這條道。
荒漠沒處找木枝,劈不開那道斯樾為了防我專門設下的禁止。
所以我隻好分了滴靈血去碰運氣。
但我沒想到,還沒有等到靈血飄出去多遠,斯樾就自己撞了上來。
他指尖託著那滴靈血,緩步朝我走來。
我以為按照他的性子,會對我說一句“好久不見”。
然後再拉著我問當初為何要那麼做。
我甚至已經做好了解釋的準備,隻等他開口詢問。
可我猜錯了。
斯樾什麼都沒問。
6.
那滴被斯樾在指尖把玩的靈血與我同源。
不知他在那滴血上做了什麼手腳,我忽地有些腿腳發軟。
“池—雲—諫。”
他一字一頓地叫著我的名字。
聲音尾調上揚著,似乎心情很好。
“我的小情人,後世原來這麼傳頌你我之間的奇遇。”
“那些凡人倒也不是毫無用處。”
斯樾說著,彎腰抱起了我。
他泛著涼意的指尖觸及我的皮膚,也難以消磨自體內湧起的燥熱。
身旁景色變換迅速,眨眼的工夫,斯樾便擁著我來到了一座華麗的宮殿。
“喜歡嗎?”
他在我耳邊輕聲問道。
同我分離的這六百年,他倒是什麼糟爛東西都學了個遍。
像這樣下作的手段都使了出來,真是辱了他在我心裡的形象。
身體燥熱異常,我沒工夫跟他扯什麼別的。
在斯樾瞧不見的角落中,我悄然運氣。
氣血逆行中,那股燥熱隨著口鼻中噴濺的血逐漸消散。
血濺得斯樾的睫毛顫抖了一下。
這宮殿中滿是花樹,折到了趁手的木枝,尖銳的枝頭直指斯樾心髒。
“將在外作亂的妖族都召回,我可留你一命。”
斯樾並未在意那木枝,也沒有回我的話。
隻是在嘴裡喃喃地念叨著。
“你這性子一點不似書中軟糯。”
“分別數百年,怎的一見面便要打打SS。”
“火氣太大,還是冷靜些再談。”
他隻用指尖推開了我指著他的木枝,然後便要轉身離開。
“站住!”
我喊他,他的腳步卻沒有絲毫停頓。
直到我衝上前去,抓住了他飄在身後的衣擺他才停下。
“怎麼了?”
他歪頭看我,臉上還帶著我的血。
提劍過去想同他打一架,但發現自己竟然被困在了這座宮殿中。
“我倒是忘了告訴你。”
斯樾輕而易舉地突破了屏障,抬手擦掉了我嘴角的血跡。
“你我相伴數百年,你的功法路數我再清楚不過。”
“這座專門為你打造的囚牢,怎麼樣,喜歡嗎?”
不喜歡。
可我無能為力。
斯樾在我眼前大搖大擺地走了 ,我卻觸及不到他的一片衣角。
感覺還真是不太好。
在宮殿裡來來回回地尋找破解之法,一本有些破的書映入眼簾。
我掀開看了兩頁。
“阿樾…熱…”
池雲諫說著,挺了挺腰,溫熱柔軟的唇貼上了他寒涼的脖頸。
她失了理智,雙手胡亂地撕扯著斯樾的領口
…】
隻是掃了兩眼,我便將那書捏成了齑粉。
“不成體統……”
打眼望去,靠牆那一排書架上,居然全都是這種有礙觀瞻的東西。
帶著些摧枯拉朽的意味,我將那些東西全部毀了去。
明明我S前還好好的一隻乖巧白鹿。
怎的過了六百年回來,就變成了這樣輕浮之人。
這些有的沒的尚且不提,宮殿裡多是些書信。
起初我以為也同那些書一般是不堪入目之物。
直到我在那裸露的一角中,瞧見了“降世”二字。
將所有的書信逐一看去,那內容淨是些我難以接受之物。
【轉生之術難施,可封妖大陣破之,終會有人來修補。】
【尋人之術難求,但若行不義之事,來日她定會來尋。】
7.
為……我?
封妖大陣想要破除何其艱難。
斯樾是如何……
“你都瞧見了。”
去而復返的斯樾不知何時站在了我身後。
我竟沒有察覺出他的到來。
這不是我的問題,而是他的氣息實在是太微弱了。
微弱到似乎一陣風都能將他吹散。
“這六百年裡,你都做了些什麼?”
難以置信地捏住他的手腕,我的氣息有些焦急地在他體內橫衝直撞。
後溪,鳩尾,印堂,心俞……碎了,全都碎了。
斯樾為何不答我的話,為何不應我的喚。
是他聽不見了。
五感漸失,心脈俱斷。
“你自毀般衝破封妖大陣是為了讓我降世。”
“四處降災是為了誘我前來……S你?”
“你有想過這樣做的後果嗎?你——”
“那該S的天道為了凡人要滅我全族的時候,可曾想過後果!”
他的眼睛SS地盯著我的唇, 在觸及【後果】兩個字後才突然爆發。
“對!我就是為了能讓你活過來,所以才衝破了封印把他們都放了出去!”
“那又怎麼樣,我本就是妖,我性本惡!”
彎下的腰,抬起的眸。
故作兇狠的眉眼,隻為了不讓淚掉落。
空曠的大堂中回蕩著斯樾的聲音,我有些站不穩。
就連心肝都被他吼得有些顫動。
斯樾心中有怨,怨到極處便成了偏執。
勸不動的,唯有以S解局。
我抬手折枝,凝成的劍刃泛著寒光。
橫亙在我和他之間的,此刻不隻有劍,還有無數凡人的性命。
他沒有S人,可他的手上卻沾滿了血。
“來,拿著你的劍往這捅。”
見我召來了劍,斯樾反倒是放松了下來。
他握著劍刃抵住自己的胸口。
“像六百年前一樣,S了我。”
有些人的狡猾之處就在於,他本來就不是很想活。
可卻說是為了你才去S。
血順著木枝劃下,黏膩的流入我的掌心。
斯樾在為他自己造的S孽贖罪。
S在我的劍下便是魂飛魄散。
所以當初我在“S”他時,劍偏了一寸。
“老老實實地活下去很難嗎?”
我斂眸,振開斯樾握劍的手。
他是活不長了,可他也不能S在我手裡。
真正該S的應該是我這個,已經S了六百年的人。
“那些凡人的命我本不該在乎,可他們卻因我而S。”
“這不是在救我,這才是真真正正地陷我於囹圄。”
那劍鋒劃過我的脖頸時,斯樾想攔。
可他虛弱透了,現在能人模人樣地立在這,已經是在燃他的神魂。
血噴濺而出,閉眼前,我留給斯樾的最後一句話是:
“你救我一次,我便再S一次。”
……
眼前一片白芒,那是鹿的皮毛。
不知是幻境還是現實,我坐在鹿的背上,越過罡風進入了妖族的領地。
-
字號
-
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