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 紙上鳶
- 3142字
- 2025-07-09 15:07:27
我的心底第一次生出了怨。
對那個封印我力量的人。
季清綸低低地笑了聲,嘴巴開合:「你第一眼見到的是誰?」
說完,他轉身離開。
留我一人僵在原地。
從那天起,周邊原本視我為無物的弟子仿佛一夜之間注意到了我。
他們從假意教我修煉捉弄我、欺我到後面明目張膽地出手傷我。
我找過長老們,他們對此視而不見,隻問我:「他們為何不尋別人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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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長一段時日,我身上的傷都在增加。
羞辱、欺凌、冤屈充斥著我的世界。
那顆魔種好似一顆破土而出的種子,帶著毀滅一切的勢頭。
3
很快,我就在宗門遇到了第一個對我好之人。
午後,我趴在地上艱難地擦去唇角的血漬,待那些弟子嘲笑完離開後才爬起。
「你沒事吧,孩子?」
穿著布衫、須發皆白的老人遞上來一塊巾帕。
我隻看了一眼,沒接,也沒回應。
從小到大的欺凌讓我無法接受別人的好意,反而會不受控地揣測他的目的。
然後面幾次被同門欺負時,老人都會出現,其中一次還替我趕走了他們。
「老東西,你一個守藏書閣的,什麼闲事都敢管,活膩了是不是?」
其中一人離開前兇狠地指了指老人。
我心中第一次泛起了S意。
我想S了他!
老人看出了我的想法,揉了揉我的頭:「別讓自己成為S戮的奴隸,『放過』二字很難做到,卻能磨煉心性,你應該學會它。」
有人教我做人,也有人逼我墮魔。
再次見到老人,是他渾身是血地躺在馴養靈獸的山澗。
他身上到處都是齒印和抓痕,胸口還汩汩往外湧血。
之前的外門弟子站在不遠處笑,嘴裡叫嚷:「來人啊!閣老掉下靈獸場了!」
「天吶,這批靈獸都是剛剛抓回來的,還沒馴化,人掉下去還能活嗎?」
圍過來的人很多,他們嘰嘰喳喳,吵得我頭疼。
我抬頭看著不遠處那張醜惡的臉。
他笑了笑,動了動唇。
哪怕他沒開口,我也知道他在說什麼。
「你看,他S了,因為幫你。」
我瘋了,嘶吼著撲上去要S了他!
可他隻抬了抬腳,我就像塊破布一樣飛了出去。
我忘了,我沒靈力,不是任何人的對手。
那一刻,我對聞清鳶的恨達到了頂峰!
最後,「放過」兩個字又將我拉回了人間。
我不遺餘力地要為老人申冤。
沒有靈力,御不了劍,我雙手爬得鮮血淋漓到每個峰告訴長老們閣老S的真相。
可他們高坐在上,眼中隻有對人命的漠視。
隻需擺擺手,我便被扔出來再靠近不得他們。
不可控的,我又開始想念聞清鳶。
我想,她若是沒閉關,定不會同他們一樣虛偽。
最後,我告到了季清綸面前。
他垂眸看了眼手上的玉戒,沉默了一瞬,開口道。
「既無人管,為何不自己想法子替閣老報仇呢?
「隻有你強大了,你想要什麼才能自己去拿,包括人命。」
他語帶蠱惑。
我眸光瞬間渙散,有什麼開始肆意生長。
從那天起,我用盡所學,毀他們法器,S他們靈寵。
他們踩著我的頭嬉鬧:「你這廢物生來帶煞,注定孤獨,看吧,靠近你的人都會S!」
「你也配當聞長老的弟子?她高潔謫仙,你陰暗骯髒,她若是出了關,怕是第一件事便是將你趕出去吧!」
我龇著牙猩紅著眼,他們欺辱我,我便更狠地報復回去!
日復一日的仇恨中,我的心魔如同得了養分的植被,攀爬於我身體的每一處。
慢慢地,我雖無靈力,卻有了另一種力量。
那股力量以我身體的每個陰鬱面為生,不斷地放大我的仇恨與欲望。
很快,靈獸澗又多了幾具屍骨。
我看著幾個內門弟子替幾個被啃食得亂七八糟的外門弟子收屍。
顫抖著去閣老墳前上了炷香。
4
我以為替閣老報仇後,這一切就會結束。
然而,我的身體卻變得更加嗜血。
那些人的醜惡嘴臉在我眸中不斷地放大,最後,一個聲音在我耳邊說。
「S了他們!想要更強大的力量嗎?那就S了他們!」
鼻尖的血腥氣日漸濃鬱。
我日落而歇,醒來時身上的衣裳總會有一處帶著血。
我不知睡著後的我做了什麼。
或者說,我不知是否有另外一個我在控制著身體作惡。
睡夢模糊間,我總看到一個肆意弑S生靈的人。
他轉過身時,那張臉與我別無二般!
同時,山下有魔族出沒傷人的傳言也開始沸沸揚揚。
我捂著疼痛欲裂的頭不知所措地躲在弟子房。
害怕,崩潰。
絕望。
我口中神經質地重復著「放過」二字,企圖將身體的躁意壓下去。
外頭的天,又黑了。
然就在我要失控時,一道讓我瞬間清明的鶴啼傳來。
聞清鳶出關了。
我近乎是懷著委屈的哽咽爬上無為峰的。
見到人群中那張熟悉的面孔時,折磨我多時的血腥魔氣極速褪去。
恨也是。
此時的我,隻想告知她我的委屈。
得到一句她的安慰。
然而,在她的視線掃過來時。
她的眸中除了厭惡、冰冷,便是隱隱的怒氣。
我瞬間如跌進十八層地獄。
執法鞭落在身上真的很疼。
疼過這些年我挨的所有的打。
她冷冷地看著我:「你心胸狹隘,不睦同門。」
我SS地盯著她,聲音泣血:「我沒有!我沒做過!憑什麼是我?!為什麼是我——」
鞭子洗筋伐髓一般滾過,最後我說:「為什麼不信我……」
那股對聞清鳶濃烈的恨,又燒起來了。
同時,那道聲音也再次響起。
「看到了嗎?修仙者虛偽,虧你還對她抱有期待,你那般想她,可她,厭惡你!惡心你!
「抬頭看看她吧!她那麼高高在上!」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我生來無父無母,是聞清鳶將我帶回,留了我一條命!
心底有個聲音嘶吼。
我眼睛逐漸脹痛,視線的最後,是聞清鳶依舊冰冷的眼眸。
那道聲音蠱惑說:「弄髒她吧,將她拉下神壇!」
我氣若遊絲,低聲喃喃:「好……」
5
那之後,我搬上了無為峰。
聞清鳶說我性子沉鬱,邪佞多變。
不願授我功法,要我同她打坐修心。
我沉默地接受了。
在她入定後,我睜開眼。
一旁的聞清鳶一身青衣,泠泠如檐上冰。
哪怕是火紅的石榴花,也沒為她帶來多少溫度。
那般高潔出塵,不可褻瀆,與抱回我時並無變化。
我突然想起,她第一次見我時便是厭惡我的。
而我,卻因她抱起我時的驚鴻一瞥,不可控地對她一念,便是這些年。
在聞清鳶睜眼前,我再次閉上眼。
山上的時日過得很快,慢慢地,聞清鳶說我心緒漸穩,開始教我劍法。
日子平靜了一段時日,聞清鳶待我也溫和了許多。
她開始替我集天靈地寶,帶我出山歷練。
隻是從未同我幼時幻想的那般陪我溫馨用飯。
她總是靜默的,冷淡的。
從不與我親近。
即便如此,能與她同住無為峰,我也不再孤獨。
如此一來,我又開始奢望。
或許聞清鳶隻是對誰都那般冷,並非討厭我。
這樣一想,竟讓我一見她,心髒便不受控地搏動。
以至於都忽略了,從我搬來無為峰,我身上再未出現過血漬。
所有的躁動,仿佛都歸於了靜止。
可惜,好景不長,幻夢終會破滅。
魔族闖山,聞清鳶去山門迎敵後,一個魔族之人找了我。
我的身世從他口中緩緩流出。
難怪他們厭我、欺我。
原來我同他們從來不是一路的人。
原來這才是造成我苦難的原因。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我突然想大笑,最終閉上眼將苦澀咽下。
那魔族之人道:「你應盡快回魔域,你是仙魔孕育的子嗣,超脫六道,注定為仙門不容,若是身份暴露,此後必將危險不絕,哪怕是聞清鳶,也不會容下你。」
是啊。
聞清鳶,最厭惡魔族。
「沈砚塵!」
一道驚呼在門外響起,同時門被劍氣劈開,連同那魔族之人亦被劍氣逼退。
我驚愕地扭頭。
聞清鳶站在門外,眸子落在我身上:「可有受傷?」
我從未見過聞清鳶這副模樣。
她青衫上掛著一串血,發絲凌亂,眸中冰山化開,裡頭蕩著焦急、擔憂。
我怔怔地搖頭。
她松了口氣,再未離開。
魔族攻山三日,三日後被擊退,季清綸也上了無為峰。
「阿鳶,砚塵無事吧?」
季清綸的語氣聽不出喜樂。
「無事。」
「那便好。」
離開前,季清綸的眸子落在我身上。
有些沉。
當夜,我做了個夢。
夢裡的聞清鳶恹恹地趴在我身上。
她衣衫盡褪,雪白的胸口滿是紅痕。
很快,我又十分清醒地看到了自己變成了另一個人。
猩紅的眼,滔天的魔氣。
血流成河的外門弟子房。
以及提劍立於不遠處的聞清鳶。
劍身入體的那一刻,劇痛襲來,大量的血從我胸口溢出,口間都是鐵鏽味。
此刻,我方才如夢初醒。
該如何形容聞清鳶當時的表情呢?
驚怒、悲傷,最後隻剩決絕。
「師尊……」
倒地時,喉間咕嚕的血噴出。
真快啊!
早知我這一生都是被苦難包裹的,可我與聞清鳶的相處時日那麼短。
若我S了,她隻怕記憶裡都不會有我。
「師尊……」
我聲音哽咽,語帶祈求。
求什麼呢?
我也不知道。
或許是不想就這樣S去,在聞清鳶心裡一點點淡下來,最後一點痕跡都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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