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綠芙
- 3530字
- 2025-07-08 16:26:46
我看他用指尖一遍又一遍的摩挲我的畫像,從眉骨至腳尖。
這分明,是人間痴情男子的模樣。
他是愛上我了嗎?
當我意識到這一點時,胸腔處竟像被刺了般,開始發痛。
我大吃一驚,回到寺廟中。
一日苓婳在嚴刑拷打之下,交出我的雙環戒。
顧言在亭中思索了許久,終究是轉動了它。
頓時天地昏暗,黑鳶停駐,地面密密麻麻全是蟲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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翊軍應呼前來。
但那又如何,顧言他聽不懂獸語,翊軍認主,他們之間無法交流。
隻聽顧言顫抖著問:「你們,知道她在哪嗎?」
黑鳶鳴叫著,怒視這位下令獵S同類的男子。
雖然公主失蹤後,他又下令將它們當歸。
它們說:「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
顧言聽不懂,他詫異地望著騷動的翊軍。
片刻後,猩紅了雙眸:「幫我叫她回來吧,我再也不逼她了。」
我望著這一幕,胸腔又是一陣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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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後來做了許多。
像是平定市井之中我的謠言,又如放言今生絕不再娶,硬生生粉碎了一眾女子的芳心。
再如聽密報言祁國有一女子身形與我相似,便偷偷潛入祁,去找我。
好生生一幅痴情模樣。
我不太懂顧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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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歷經九個月,我的肉身終於恢復了。
既然景國已滅,我便不再有留在晟國的理由了。
我雲遊四海,想找找母親的蹤跡。
鹹寧寺的老朽少言,隻說數十年前,母親來過一趟,氣息奄奄。
「要想活命,就要用記憶來換,公主不必尋找,她怕是,不記得你了。」
於是我留在鹹寧寺中,與老朽相伴。
寺廟處於海拔極高之位置,臘梅常駐。
諾大的寺中香火供奉不斷,卻隻有老朽一人,我曾疑問,她卻淡笑不語。
也是,這世間光怪陸離,既有魅的存在,也不乏山鬼小仙,芸芸眾生,各有自的活法。
我確是遇到過,寺前的那盞燈,常年不滅,縱使風吹雨打,那柔暖的火苗,依舊挺立。
這寺雖僻,但總有幾位心誠又切的凡人,叩開那寺門。
我曾見過一位母親,一步一跪虔誠磕到寺門之前,為瀕S的獨子求一份藥。
老朽心軟,說能到寺前都是有緣人,總會滿足他們的願望。
老朽喜歡下棋,後院池邊梅樹下有一盤石棋,她念完經後,總會坐一會。
我不懂棋,老朽也不願教我,說我與棋子無緣,我隻能倚在樹旁看她落子。
有一日,我看老朽手執黑子猶豫不決,一反常態,良久後卻向我開口。
「公主在寺中也待了一段時日,不知公主能否下山,幫我化些緣來。」
原是最近,上香人少了,我笑老朽,看似不食煙火,可奈凡人之身。
老朽淡笑,隻是望向山門,看得深遠。
「公主,下山吧。」
19
我下山之後,剛在滸江附近的幾處人家化了些齋飯,正趕著往山上走。
一支山匪卻攔了我的路,我啞然。
「大哥,我身無分文,隻有這些齋飯,這也搶?」
領頭人冷哼一聲。
「就憑這張臉,今天說什麼也要把你帶回去。」
說完手一揮,十幾個大漢便把我團團圍住。
我許久沒見過這一仗勢了,平日裡慣了與老朽在寺中清闲的日子,身子骨也弱了許多。
剛想召喚翊軍時,驀然發覺環戒早被奪走,身上沒帶符紙。
放血或能召喚它們,隻是這身子骨還弱著,若這下出事,不知又要花費多少時日來恢復。
我咬咬牙,隻能點頭打哈:「各位爺,我和你們走,別動粗。」
大漢們愣了,領頭人點頭,幾根粗繩索便把我的雙手反綁住。
我聽見其中一人竊語:「不像,不像。」
旁邊一大漢不耐煩的回答:「管他娘的像不像,上面自會定奪。」
我未聽仔細,便被蒙住眼睛,上了他們的黑轎。
當蒙布摘下時,我看見了位意想不到的故人。
我有些恍惚,盯了他許久,才疑惑的叫出他的名字。
「顧嬰?」
晟國大殿下,滿臉譏笑的立在我面前。
他似乎變成熟很多,沒有往日的直來直往,笑得痴狂。
「三弟心心念念的人,竟叫我先遇見了,老天爺都在幫我。」
我蹙眉。
「綠芙公主,上次你沒聽我的話,落得被人刺S的下場。」
「這次站在我這邊如何?」
顧嬰神色發狠:「隻要讓他自辭官職,成為闲散皇子也罷,到時待我坐上皇位,定不會虧待你!」
我靜靜看著他,自小在深宮長大,我如何不知。
顧嬰這般模樣,隻怕是皇位不保了。
20
早些日子我雲遊山海之時,曾遇到一位少年郎,他眉眼之間,滿是貴氣。
手執藥書,衷情於山植藥理,是晟國二皇子,顧霽。
他並不認得我,我與他有過一番交流。
顧霽之志不在皇位。
如此一來,讓顧嬰這般跳腳的原因,不言而明。
可景國已滅,我如何甘心再踏深宮,誰又知道,我不會落得從前那般下場。
我搖頭,拒絕了他的提議。
顧嬰惱羞成怒,將我捆綁在房間之中,命人嚴加看管。
可在密閉的房間,都有蟲鼠爬行,繩子早已松開。
我隻需要找個機會,乘亂逃走即可。
不知等了多久,外面喧囂起來,武器揮霍聲不絕於耳。
「她在哪?」
熟悉的聲音,嘶啞深沉,急切又帶冷意。
是顧言。
顧晟叫囂:「你放棄皇位我就放她。」
一陣兵戈混戰之後,顧言一腳踹開房門。
下一秒將我緊緊擁入懷中,緊得我要喘不過氣來。
我想要推開他,卻徒勞。
良久之後,我聽見他沙啞地說道;「和我回宮,綠芙。」
我搖搖頭,推開他,轉身向外走去。
可顧言擋在我面前。
他紅了眼眶;「我不會讓你再離開我了,絕不會……」
「三殿下何必如此,景國已滅,我一滅國公主,對你還有什麼價值。」
「所以你無處可去,景國已滅,你還要去哪裡?」
我聳肩,顧言現在情緒激動,我和他交流不了。
「三殿下,你說過的,在我對你動情之前,你不會動我。」
我直視他。
「可是綠芙,你從未給過我機會……你敢說,你曾經試著,愛過我?」
愛?
望著顧言這副模樣,我想起了母親。
顧言這副模樣,與母親有何不同?
我笑得燦爛:「若我同殿下回宮,殿下能否隻做個闲散王爺?」
「我願意。」
鏗鏘有力的回答,堅決肯定。
我突然感到一陣悲涼,愛真的有如此大力量,敢叫人放棄得之不易的東西。
甚至可以放棄自己的……孩子。
母親當年或許也是這般,因為愛放棄了我。
我走上前去,牽起顧言的手,那隻微微顫抖的手,白骨如玉,指尖冰涼。
顧言不可思議地看著我,我將那隻手放在我的胸口,直視著那疑惑的王爺。
「殿下,還不明白嗎?」
我為何被利刃戳心卻不S。
我為何能通獸語領獸戰。
我為何不似平常女孩家,對你深情款款……
「我沒有心,如何愛你?」
21
顧言驀然睜大了雙眼,手掌停留在我的胸口。
在沒有感受到蓬勃跳動的動靜時,他更是驚奇到極致,而後眼神晦暗,一陣挫敗。
我直言:「我是魅,與殿下本就不是一路人,何談愛你?」
22
鹹寧寺中,我將食材放在老朽面前。
老朽笑得通透,深望著我,她讓我化緣,何嘗不是讓我與顧言續緣。
那日顧言失落而去,我硬生生毀了他對我的念想。
離去之前,顧言問我,我們之間是否可以當朋友。
朋友嗎,我想,天地之大,朋友我是有許多的,多他一個,也不過分。
我點頭說可以。
可抬眸卻跌入他淬冷的雙眼。
「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卻要和你當朋友,這是什麼道理,阿芙。」
阿芙,阿芙……
自母親消失,我第一次聽到這稱謂。
「至少告訴我,你在哪裡,等我哪日想與朋友敘舊,才能找到你。」
顧言幾乎央求著,低聲下氣地問我。
「鹹寧寺。」
「你可以休妻,三殿下,不必阻擋了自己的姻緣。」
我說完轉身離去,並不想和他糾纏下去。
卻聽到身後傳來重重的一句話。
「我等你,阿芙。」
老朽仿佛知曉一切:「三殿下有帝王相,江山於他,不過幾年時間。」
「公主跟了他,榮華富貴,豈不妙哉?」
我不語。
老朽豈會不知我所想,江山難能見明君,凡人將愛情看得太重,明君若坐定江山,便不能有軟肋。
且,我並不知何為愛。
23
一日午晌,鹹寧寺門前的鍾聲悠悠響起。
有人來訪。
我興致盎然,又是哪位誠心之人,歷經萬苦,尋至此地。
我喜歡聽故事,叩開山門者,身上總有故事,或是千瘡百孔,來此尋法子。
我在閣樓高處,望見老朽緩緩打開寺門。
我奔跑前去。
門前是一位男子,風塵僕僕,素衣挺立,眉目如畫,長著一幅我再熟悉不過的樣子。
顧言。
我頓住跑向前廳的腳步,躲在廟後。
金像盤坐的寺中,我聽見老朽沉穩厚重的嗓音,問來者何事。
「在下來此尋一位…老友。」
老朽不急不慢道:「往日來者,皆有苦惱,來此求解,三殿下不遠千裡,定不止尋友吧。」
顧言走向佛前,緩緩下跪,苦澀開口:「我愛上一位女子,情根深種,她卻始終不能接受我,這是為何?」
「殿下現已知她不同,卻還不改心意嗎?」
面對重重點頭的少年,老朽嘆道。
「殿下可知,魅一物,自生來便無情絕愛。」
「殿下想要魅動情,堪比天方夜譚。」
「何況,若魅生了愛,長了心,除非清了有生以來的記憶,便隻有一條S路了。」
顧言聲音顫抖,面色蒼白:「阿芙沒告訴我,她……」
「且不說她,殿下想怎樣選?」
「若她成了一張白紙,空有先前的皮囊,殿下依舊愛她嗎?」
我不自覺攥緊拳頭,這倒是個有趣的問題。
顧言默了許久。
「那就不是她了。」
老朽笑了:「殿下所尋的答案,就在此。」
24
我輕輕走上前,注視著素來幹淨的少年衣角沾滿風塵。
深深將他擁入懷中,我在他耳畔念道:「顧言,忘了我吧。」
直到目送他離開鹹寧寺,老朽還在打趣我心狠。
我比母親狠心,可我也知道,再與他相處下去,有一日或許會愛上他。
可我從不渴望愛情。
25
我周遊列國,作為不生不老的魅,也自然見證了顧言成為明君的過程。
世間人傳聞晟王鍾愛一幅畫,畫像是位女子,傾國傾城。
嘆幸此女未現世,還晟國一明君。
你看紅顏禍世,早已成定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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