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明月應照我
- 4714字
- 2025-07-08 16:12:05
當時,我才五歲,剛被賣到百花樓。
也是一個夜裡,突然起了大火。
我逃不出去,隻能往後院走,試圖躲進水缸裡。
卻看到一個被綁住的長相精致的少年。
他蜷縮在地上哀嚎:「救命——」
我不認識他,應該也是才被賣進來沒多久。
我替他解開繩子,火卻越來越大,我隻能將我們淋湿,又牽著他試圖從後院逃。
他被打傷了腿,走得緩慢:「你丟下我吧,不然你也逃不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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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你這麼好看,要是被燒S了,多可惜。」
「可是火太大了,這樣我們都會S在這裡。」
「省點力氣吧!我一定能將你帶出去!」
我們好不容易走到了門口,卻突然砸下來一根燃著的橫梁。
我下意識將他往前一推,結果自己被砸傷了肩膀,暈了過去。
那個少年再也沒出現,想來是成功逃走了。
而我在離自由一步之遙的地方倒下,那道疤痕被鸨母找人紋成了月牙形狀。
我成了百花樓的花魁——祝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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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淮之心情頗好地向我伸出手:「走吧。」
他的側臉在大火映照下明明滅滅,跟記憶中的臉幾乎要重疊在一起。
肩頭的月牙印記又開始隱隱發燙。
我終於清醒認識到,我們是完全不同的人。
我沒走出那扇門,也再也沒法從正門走進任何一個高門大院裡。
心緒翻騰中,他又催促一聲:「明月,跟我走。」
我站在原地,屈身下拜:「民婦已經嫁人了,昔日種種都已是過往雲煙。請郎君……」
他彎起的嘴角瞬間落下,眼神要是要將我盯出個洞:「祝明月!我沒說過去,就永遠過不去。」
我被他盯得小腿打顫,就快要撐不住時,他一把將我撈起扛在肩上,我聽見他咬牙切齒的聲音。
「陸家大火,陸清野的新婦——」
「葬身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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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想到,光風霽月的陸淮之,居然能這麼不要臉。
「你這是強搶民婦!」
我梗著脖子:「我是不會從的,我的人和我的心都是我夫君的!」
他輕哼一聲,慢條斯理地擦著手:「你嘴裡有過實話嗎?」
「陸清野都招了。」
我一驚:「怎麼會?」
他卻不答,擰了張帕子,仔仔細細地擦拭我臉上蹭的灰。
修長的手指在我眼前晃來晃去。
這雙手不僅能舞文弄墨,也能撫琴弄簫,帶著薄繭的關節劃過皮膚時,能帶起一陣戰慄...
耳畔傳來一聲輕笑:「想要了?」
在耳垂感到濡湿的時候,我終於回了魂。
一把將他推開:「陸少爺,我已經不是百花樓的妓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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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來以為我已經完全忘了這個人。
卻沒想到,身體比腦子先記起。
我也以為,我可以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偏偏在他顫抖地吻上我的唇時,我感受到了珍視。
於是,蘊養出了一絲本不該有的自尊。
他眼神晦暗:「妓子?」
「你覺得,我一接到消息就從京城往這裡趕,幾個日夜不眠不休,是因為把你當妓子?」
「還是你覺得,我當初頂著滿京城流言蜚語,費盡心思守著你,是因為把你當妓子?」
他眼睛裡閃過一絲受傷:「祝明月,你還有沒有心?」
縱使再感動,我也不敢去賭那一個萬一。
我不能失去漱陽。
隻能低頭沉默。
「你可知你那所謂的夫婿做局將你賣了?」
見我驚訝,他笑得嘲諷:「你以為我怎麼來得這麼及時,而偏偏又起了一場大火。」
他告訴我,這都是陸清野布的一個局。
從央央求我制雙面繡,到陸淮之匆匆趕來,再到這場大火。
環環相扣。
「我是獨子,若我S了,我爹勢必要從旁支過繼。」
「陸清野是最佳人選。」
我頹然摔倒在地,祈求的看著他:「那央央呢?」
他殘忍地打破了我的幻想:「沈央央與陸清野早已定親,你這位好友,並不無辜。」
我的眼淚瞬間湧了出來,伏在地上,痛哭不止。
哭錯付的友情,也哭這五年的坎坷艱辛。
仿佛要將前半生所有的委屈都哭出來。
陸淮之蹲在我身側,語氣悵惘:「祝明月,原來你也會傷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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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哭得雙眼紅腫。
他面無表情地伸手撫上我的眼睛:「明月,你還是笑起來更好看。」
我瞬間不敢哭了。
「你拒絕我,又央求我。」
「你說你對陸清野是真心,卻隻為沈央央傷心。」
「祝明月,到底哪句話才是真的?」
我忽然覺得沒了力氣去分辨:「郎君愛聽哪句,便當哪句是真的吧。」
他卻不願放過我:「祝明月,你跟我說話。」
「說話。祝明月。」
「你不想救沈央央了嗎?」
「那你的養子呢?你也不管了嗎?」
我猛然抬頭:「你說什麼?!」
他把玩我的手:「沈央央交代的,你的養子,祝漱陽。」
央央居然告訴他,漱陽是我的養子?
是了,我從小被灌了不知道多少湯藥。與他的每一回,我都認真喝了避子湯。
所以在他看來,漱陽不可能是他的孩子。
陸家也絕不會讓一個青樓女子生下陸淮之的長子。
我不知道央央這話是在保護我們,還是在威脅我。
我不敢賭。
隻能央求他:「郎君,央央與我多年情誼,被她利用是我心甘情願。求您放過她。」
「你若有任何不滿,隻管衝我來,要S要剐,悉聽尊便。」
「祝明月。」
他輕聲喚我:「那就讓我看看你的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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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色侍人是我的長處,哪怕時隔多年,我的身子也有記憶。
他的手一探上我的腰間,我就忍不住發軟。
他帶著濃厚的情緒咬上我的唇,我吃痛地仰著脖子迎合。
奔忙一晚上還沒來得及換下的的喜服瞬間被無情剝落。
他悶哼,我也跟著悶哼。
我頭暈目眩地隨著他搖曳。
一霎那,腦中又閃過清泠泠的鈴鐺聲響。
叫了一次水,他又要埋首去近看我的「誠意」。
我環住他的脖頸,將自己努力往他臉上送。
帶著薄繭的手劃過後背又撫上腰間,我顫抖著攀住他的肩膀。
一遍又一遍胡亂地喚他:「郎君——陸淮之——淮之——陸郎——」
他彈琴的手靈巧有力,後來我已經隻剩下了嗚咽。
他一口咬上我肩頭的月牙印記。
我雙腿用力夾緊了他的腰。
最後停下來時,桌上的蠟燭早已燃盡。
我迷迷糊糊中感覺有人給我清洗了身體,昏睡過去前,滿腦子都是——
他到底看清楚了沒有?
20
再醒來時,已日上三竿。
陸淮之不見了蹤影。
我捂著被子,瞥見了床邊丟棄的紅。
腦中忍不住幻想,這也算是遲到多年的洞房花燭。
露在外的皮膚上印滿了斑駁的指痕,尤其是肩頭那個月牙印記,周圍的牙印都隱隱滲出了血。
打開被子一看,更是混亂不堪。
沒一塊清白的好地兒。
我穿好床邊備好的衣服起身,偏腿一軟,摔倒在地。
一隻有力的胳膊攬住我:「大白天的,不必如此急著投懷送抱。」
我掙扎不開,隻好轉移話題:「你……看清了嗎?」
他將一隻餃子塞進我的嘴裡:「昨晚夜黑風高,看不太清。今晚再看。」
「你怎麼還耍賴皮啊?」
「你以為誠意這麼容易被看見?」
他將碗筷塞進我的手裡,自己走回了書桌旁:「要不要救你的好姐妹,在你。」
21
他負手站在桌前,腰背挺拔如松柏。
我心下卻知他是在等我上前伺候。
紅袖添香。
那不算短暫的半年裡,我為他做過很多次。
取來上好的徽墨與山泉水,在砚臺裡緩緩打著圈。
黑色的墨緩緩暈開,散出一陣好聞的松香。
陸淮之專注著看著眼前的信箋,時不時在上面批注著什麼。
一張好看的臉在日光中熠熠生輝。
「好看嗎?」
「口水都流出來了。」
我下意識摸上嘴角,看見他的笑容,意識到被他耍了。
不禁又羞又惱地瞪他一眼:「喂——」
他輕笑出聲。
見他心情好,我湊近他耳邊問:「郎君,奴想求您一件事。」
他側頭看我:「剛做了一點事就提條件?嗯?」
「奴想回去看看孩子,怕他擔心。」
「祝明月,你這是又求我一件事。那這次,你要付出什麼呢?」
我傻眼,這怎麼還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多了。
我試探著求一個痛快:「郎君,您是做大事的人,可不能一直耗在這小地方。」
「要奴怎麼做,還請您明示——」
他筆尖頓住,垂下眼簾:「你就這麼迫不及待想離開我?」
我張嘴,卻不知說些什麼。
他從懷裡拿出一個破舊的荷包。
「再給我繡一個吧。」
「繡完了,就讓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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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荷包,是當初我為了騙他以為我愛上了他,特地繡的。
布料已經退了色,上面的鴛鴦也已經脫了線。
一看便知是常常摩挲。
我捧著舊荷包,心情復雜。
自從離京,我再也沒有打聽過關於陸淮之的消息。
不知他是否成家,是否立業。
也不知他在我離京後,是否……找過我。
我用心繡著一針一線,但一顆心愈跳愈快,腦子也不受控。
這五年,他是怎麼過的呢?
這個荷包我繡了三天。
這三天,陸淮之不知在忙些什麼,都沒出現。
直到我最後將荷包給了他的隨從,被送回家中,我都沒見到他。
央央在我歸家的第二日就上了門,一張美麗的臉上全是內疚自責:「對不起南星,我不知道陸清野是懷著這樣的心思。」
「他威脅我,若我不幫他,他就將我家的生意全都打垮。我以為他隻是愛慕你,想通過這種方式讓你揚名。」
「我真的不知道他要的是娶你,還要做這種要命的事!」
我想到她曾經幫過我們的種種,終究是心軟:「多謝你沒說出漱陽的事。」
她見我還願意同她說話,大大松了一口氣:「我知道你將漱陽看成眼珠子,那位陸少爺一看便與你關系匪淺,若真是...你肯定敵不過他。」
「不過好在他已經回京了,你再也不用擔驚受怕了!」
手中向來聽話的針卻突然扎進手指,血珠爭先恐後地湧出來。
「是嗎?」
「那太好了。」
23
偏偏陸淮之突然像一個名人一般,到處都是他的消息。
連出去買個菜,賣菜的大娘都要誇一句京城陸大人容色好。
我與內心鬥爭了許久,終於鼓起勇氣問央央:「能……給我說說陸淮之過去的五年嗎?」
她詫異地看著我:「你居然不知道?」
通過她,我才了解了陸淮之這空缺的五年。
央央說,五年前,他因要接一名青樓女子進府,而與家中鬧翻。
後不知為何又沒了下文。
隻知道陸淮之突然奮起,拼命得很,自請去了刑部,接連辦了不知多少個大案。
本身清冷如玉的君子,變成了人人畏懼的鬼見愁。
連同與他定親的何家小姐,都嫌他身上S氣太重,退了親。
在那之後,他更加沒了人情味。
不出三年,便連進兩級,風光無兩。
而他成為刑部侍郎的那一年,便分了家,搬出了陸府。
一個人冷冷清清地過著。
人家給他說親,他也不要。
聖上問他看上哪家的姑娘,給他賜婚,他也不答。
每天天不亮就出門, 深夜才下衙。
「人人都說,是當初百花樓那個妓子給他下了蠱。」
央央小心翼翼地看著我:「他們說的那位……是你嗎?」
我心緒紛亂地說不出話。
這些日子,我堵住了眼睛、捂住了耳朵, 我忽略他眼底的柔情, 也不相信他的任何甜言蜜語。
我推開他一次又一次, 我以為他迷戀的隻是我的軀體。
心口像突然破了一個洞。
不過,
「都不重要了。」
24
確實都不重要了。
他已回了京, 短暫地迷亂之後, 都各自歸位。
他當他的正三品刑部侍郎, 我做我的繡娘寡婦。
短暫的迷茫之後, 我更堅定了守好漱陽的決心。
他的臉越長越像陸淮之,我不能保證會不會有人突然將他們聯系在一起。
我不敢賭這個萬一。
如五年前一樣, 我選了個沒人知曉的日子,帶上了家中所有銀錢, 牽著漱陽, 準備悄悄跑路。
剛走到碼頭,船隻周圍亮起了不知多少盞燈。
密密麻麻,映得我心慌慌。
最前面的男人咬牙切齒:「祝明月, 這次你又要帶著我的兒子躲到哪裡去?」
25
「陸淮之, 他不是你的兒子。」
「別想騙我,我前後調查了三次,有不下百人見到了你大著肚子的模樣。」
「不——唔——」
我的話全被吞進了唇舌裡。
窗外雨疾風驟,一株海棠花被雨打地顫巍巍地晃。
一夜過去,他再次欺身而上時, 我趕緊求饒:「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奴家的腰都要斷了。」
他神色滿足地繞著我的發尾, 格外開恩:「今天就放過你, 我們來日方長。」
我心下酸澀。
是了,他是不會讓他的孩子流落在外, 定然要接回京。
至於我,應該也是要被一頂小轎接進府。
畢竟我不可能拋下漱陽。
見我如喪考妣的模樣, 他輕輕捏我的臉:「怎麼突然不高興了?」
我說不出話, 隻能借著低頭來隱藏情緒。
他輕柔地吻上我的臉頰,卻親到鹹湿的淚水。
「明月。」
他捧起我的臉,珍而重之地同我說:「本來想晚點告訴你。」
「我用這身官服, 換了陛下一道賜婚聖旨。」
「我告訴他,我在金陵, 欠了一個人救命之恩,我要以身相許。」
我詫異地看著他:「可是我沒有……」
「你有。」
他堅定地打斷我:「十五年前,在百花樓,你就已經救了我一次。」
「是你?」
他拭去我臉上的淚:「是我。整個百花樓隻有你肩上有道印記,我更加確定了那是你。」
我突然犯了軸:「你是因為救命之恩,才願意娶我的嗎?」
他聽見這句話,笑得胸膛都跟著顫動。
「明月, 你當初假意將帕子落在我腳邊時, 演技並不怎麼好。」
「當時我就在想,這麼傻的姑娘,真有意思。」
26
我闊別了住了五年的金陵城。
又回了京城。
陸淮之大張旗鼓地娶了我。
怕我受流言紛擾,自請外放。
「陸淮之, 你這麼多年的努力功虧一簣,不後悔嗎?」
他緊緊牽住我的手:「我隻後悔,當初沒有抓緊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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