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因為那一千塊錢，爸媽主動提出要把樂樂接回家裡。

 

但鄰居出國之後，他們馬上給樂樂換了劣質的狗糧，後面甚至把它一個人扔回老宅。

 

現在春城溫度接近四十度，媽媽不讓我去照顧它。

 

隻憑著他們有一頓沒一頓的剩飯，樂樂怎麼可能不出事？

 

要是沒有我，樂樂本該在另一戶寄養人家裡快樂成長。

 

是我，是我害S了它。

 

爸媽都是劊子手，他們都是兇手！

 

想到這裡，顧不得渾身劇烈的疼痛。

 

Advertisement

趁爸媽沒反應過來，我掙扎著跑去了警局。

 

7

 

我要報警，我要讓警察把他們抓進去。

 

我還要告訴鄰居金阿姨。

 

她是相信我才把樂樂送到我家的。

 

我得跟她說，爸媽S了樂樂。

 

眼底一片猩紅，我幾乎聽不見後面爸媽的謾罵和哭訴。

 

腦海裡隻有一句話：我要告訴金阿姨，我要讓她替樂樂做主。

 

匆忙撥打了手裡的電話，我急急得衝那邊說：“喂，是金阿姨嗎？你聽我說，我爸媽把樂樂害S了。”

 

“他們把樂樂燉了－－啊！”

 

話沒說完，爸爸就一把衝過去將手機拿過去砸在地上。

 

他抬眼看我就要動手，看了看周圍的人，又不甘得放下了。

 

“跟我回家，跑出來不嫌丟人！”

 

媽媽跟在後面，臉上到處是淚：“你現在脾氣是越發大了，家裡疼著寵著，小心翼翼得把你養到這麼大，你就這麼對我們。”

 

我條件反射得護住了頭，看著周圍越聚越多的大人，鼓起勇氣求助：“他們家暴，叔叔你幫我報警。我回去肯定會挨打的，他們會S了我！”

 

媽媽臉上的淚哭得越發洶湧：“你怎麼這麼說呢，你可是媽媽辛辛苦苦生下來的獨生女啊，媽媽為你S都甘願。”

 

看見我身上的傷痕，那人猶豫得看向爸爸：“你們這孩子－－”

 

爸爸熟練得過去點煙。

 

平時滿是戾氣的臉上擠出來憨厚的笑臉：“孩子因為家裡的狗S了跟我們鬧別扭。”

 

“她覺得我們沒有給狗看病，但最近家裡壓力大，錢當然緊著孩子用。”

 

“更何況她現在高三，吃的喝的都要用好的，我們實在是沒餘力了。”

 

爸爸說得委屈，臉上那還有一絲面對我的強橫。

 

媽媽看著圍觀的群眾，哭得越發悽慘。

 

他們說的是假的，他們又在撒謊！

 

我顫抖著搖頭。

 

但那些人還是相信了我爸媽。

 

他們苦口婆心得勸我多體諒父母。

 

“你也高三了，爸媽養你不容易。”

 

“狗S了也不能把爸媽氣成這樣啊，你看你媽哭的。”

 

“還是獨生女呢，你爹媽怎麼可能不為你好，現在的孩子就是心裡脆弱，跟咱們那時候不一樣。”

 

“是啊，再說這錢不是給你用了？也都是為了你啊，怎麼能跟爹媽置氣呢。”

 

一句句話，重新將我推回了地獄。

 

我想解釋，想掙扎。

 

但爸爸扣住我的手像是鉗子，幾乎快把我的手腕握碎。

 

有一瞬間，我似乎覺得自己的靈魂已經消失了。

 

或者飄到了上面，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肉體被這些話攻擊得鮮血淋漓。

 

怎麼每個人都在勸我呢？

 

是不是隻有我S了，他們才能信我。

 

這個世界太苦了，我要怎麼反擊家裡人，怎麼逃開爸媽。

 

我不知道。

 

8

 

那天晚上，爸爸幾乎快把我打S過去。

 

他最要面子，今天在外面我當眾說出家裡的事，無疑觸碰了他的底線。

 

“賤丫頭，你以為報警有用？我告訴你，哪怕報警了也是家庭糾紛，沒兩天就得放老子出來。”

 

“老子打孩子天經地義，警察都不能管！”

 

“今天我就要打S你，SS你也好過你在外面胡說八道丟我們老張家的人！”

 

我被打得幾乎不能思考。

 

晚上在馬桶裡嘔吐時，胃裡甚至吐出來不少血水。

 

媽媽給我拿來了碘伏和創可貼，表現得一如既往慈愛：“又鬧成這樣。”

 

“這次可別說你爸打你了，我看著都想打你，你怎麼能那麼說爸媽呢。”

 

“爸媽隻有你一個孩子，你這是想要媽媽的命。”

 

看著馬桶裡旋轉的血色，我有些痴了。

 

這個顏色，幾乎充斥著我的讀書生涯。

 

所有人都說我是獨生女，爸媽是為了我好。

 

可是為什麼，我過得這樣痛苦呢？

 

痛苦到，我恨不得下一刻馬上S去。

 

這樣就能逃離他們了吧。

 

我在心裡反復得念著。

 

“狗的事你就別想了，現在一切為了高考，等上大學就好了。”

 

上大學就好了嗎？

 

我不知道。

 

但晚上我因為傷口睡不著時，聽到了媽媽的話：“這丫頭現在主意大了，要不然對她好點，萬一高考出什麼事咋辦？”

 

“能出什麼事？不行就再打一頓，不是你說的嗎？棍棒底下出孝子。”

 

“也是，這丫頭如果不打，成績也不能進步這麼快，這招還是有用。”

 

聽到這話，我隻覺得可笑。

 

本是想逃離他們才拼命讀書，結果卻驗證了他們這套狗屁理論的高效。

 

他們就是沆瀣一氣的劊子手，再待在爸媽身邊，我一定會S。

 

前所未有的，這一點在我腦海中愈發明確。

 

9

 

爸爸丟掉的手機被我撿了回來。

 

萬幸，還能接通。

 

我看見了金阿姨發來的短信:“樂樂的事我來處理，你還好嗎？”

 

“我知道你快高考了，小凌，一定要堅持下去，不行你就住在外面，離他們越遠越好。”

 

跟樂樂有關的一切都這麼溫暖。

 

金阿姨遠在國外，但因為那通電話，她隱隱知道了我的遭遇，特意給我留了言。

 

其實我知道的，以現在我的情況，徹底遠離他們不太現實。

 

但在學校住宿應該是可以考慮的。

 

下定了決心，第二天我就向班主任申請了住宿，連夜搬了回去。

 

爸媽不知怎麼想的，居然沒有阻止。

 

等到了學校的第一晚，晚上把窗簾拉上時，我幾乎感動得快哭出來。

 

在家裡，我是不被允許鎖門的。

 

小時候我被打怕了，把自己鎖進來房間。

 

但我爸一腳把門踹開，進來把我打得半S。

 

我哭著縮進床底，但我爸拿了拖把進來，一棍抡到我胸口。

 

“賤丫頭，這個家是我買的，連你都是我生的，你還想防老子？”

 

“我看你能跑到哪裡去？”

 

那晚他的樣子，我到現在都記得。

 

形似惡鬼。

 

在那個家裡，晚上睡覺不能關門。

 

我也沒有任何隱私可言。

 

偶爾我爸在外面喝酒回來，心情不好還會衝進來打我一頓。

 

像是隨時準備爆發的火山或者地震。

 

在家裡睡覺時，我連大口喘氣都不敢。

 

現在卻仿佛到了天堂。

 

室友們很友善。

 

這個年紀的學生很單純，因為我臨近高考才住進來，大家在生活上很照顧我。

 

他們不知道我在家裡經常挨打。

 

也不清楚我這個獨生女之前過得是什麼日子。

 

隻是把我當做同行的伙伴照顧。

 

沒有毒打，沒有謾罵。

 

即便讀書很辛苦，我也覺得比在家裡幸福百倍。

 

隻是偶爾夜深時，我的腦海中會浮現出樂樂烏溜溜的大眼睛，暖哄哄的小身體。

 

最後定格在金阿姨發的短信上。

 

“跟你無關，這是你爸媽的問題，他們根本不懂什麼是愛。”

 

“小凌，樂樂是愛你的，它一定希望你幸福。”

 

“努力讀書吧，上了大學就好了。”

 

上了大學，就能遠離那兩個魔鬼了嗎？

 

我在心裡反復念叨著。

 

從那之後，我快開始近乎自虐得努力。

 

每天來得最早走得最遲。

 

分數也一次比一次高，隻為逃離那個地獄般的家。

 

臨近高考前一個月，我爸突然打來電話。

 

聽到他聲音的那一瞬，幾乎是下意識得，我有些想吐。

 

10

 

他惡狠狠得警告我：“姓金的那娘們因為一條S狗跟我撕扯那麼久，居然還跟我打官司。這段時間我沒修理你，你在外面野瘋了吧。”

 

媽媽的聲音傳來：“你說什麼呢，別嚇孩子。老師可說了，咱閨女的分數越來越高了，看樣子住校還是有用。”

 

我爸的聲音一字一句傳入耳朵：“她是我的種，我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打S都沒人管！”

 

“我可告訴你，現在你住校是因為我們沒空修理你。聽說你成績現在不錯，保持住，不然我扒了你的皮！”

 

他們說完就掛了。

 

我摸了摸額頭上的汗，隻覺得慶幸。

 

還好我已經住校了，還好我不用看他們兩夫妻的臉。

 

否則我怕我忍不住會當場發瘋。

 

室友馮瑞正好從門外回來。

 

看我一臉緊張，她隨口問了句：“誰打得電話啊。”

 

“我爸媽。”

 

她有些疑惑：“跟自己爸媽打電話還用這麼緊張嗎？”

 

“你們獨生女在家裡都很受寵的吧。”

 

她滿臉的豔羨不似作假。

 

但我爸媽像兩個怪物，怪物生下的獨生女。

 

怎麼可以沐浴在愛意下長大呢。

 

如果能選，我恨不得自己是雙生。

 

或者從未出生才好。

 

看著手裡的手機，上面還有之前爸爸摔到地上的裂痕。

 

像是在那個家裡的我一樣，總是被打得支離破碎。

 

我強撐著笑了笑：“沒有，我可能有點生病了，不太舒服而已。”

 

“這樣啊，注意身體，我們都快高考了。”室友善意得提醒我。

 

我點了點頭，心裡苦笑。

 

我知道，自己的確是生病了。

 

隻不過不是身體上。

 

自從搬進宿舍，有時我會突然以為樂樂還活著，或者以為自己是個男生。

 

還會吃大量的燉肉，直到把自己撐吐。

 

直到後面看到班裡男生們打鬧的樣子，我才隱約明白過來這是為什麼？

 

當年爸爸精子質量不好，好不容易才有了我。

 

農村那群窮親戚嗤笑他斷了根。

 

所以爸爸從小就對我高標準嚴要求，要求我做得比所有同齡的男生好，這樣他才算有面子。

 

幼兒園時，別的小朋友都在學拼音，他卻要求我背整本古詩。

 

背錯一個字，就是一巴掌。

 

小小的我不明白這是為什麼，哭得撕心裂肺。

 

媽媽還會疼惜得勸我：“誰讓你是個丫頭呢？再不爭氣點可怎麼辦。”

 

“外面多少人都等著看我和你爸的笑話，你得聽話知道嗎？”

 

“乖，以後考上好大學就好了。”

 

以後考上大學，他們就不會再打我了嗎？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自己一定要考得夠遠，越遠越好。

 

我爸媽對我這樣苛待是因為自己的性別。

 

所以下意識得想讓自己變成男性，以此逃脫爸媽的戕害。

 

我恨明白，我這樣就是生病了。

 

學校的校醫站向我們科普過抑鬱症。

 

但我沒有自救的辦法。

 

隻要想到那對夫妻，我就會感受到一陣窒息般的痛苦。

 

有時候，我甚至覺得自己就是具屍體。

 

冷眼看著張凌在名為家庭的漩渦裡煎熬，在名為母愛的圈套中妥協，直至溺斃。

 

考上大學，是我唯一想到的破局的辦法。

 

11

 

那天之後，我學的越發拼命，連班主任都盛贊我的刻苦。

 

見我學得廢寢忘食，手指磨出來繭子，鼻血都冒了幾次。

 

她還會嘆息著勸我：“高考固然重要，但你多少要顧念著身體。”

 

“萬一身體熬壞了，考上大學也沒用啊。”

 

她不明白，追在別的孩子身後的，也許是自己的前途，是父母的期待。

 

就算考得不行，身後也有父母準備的退路。

 

可我沒有，我退無可退。

 

我甚至覺得，自己身後就是萬丈深淵，隻等我稍退一步，就是萬劫不復。

 

高考前半個月，我給自己選了一所985高校－－聊城大學。

 

在地圖上，跟春城正好是兩個對角線。

 

同桌看到後，大呼小叫得指出：“你怎麼選個這麼遠的城市，火車過去要十九個小時呢。”

 

“你還是獨生女呢，到時候你回家都不方便。”

 

原來這麼遠啊，要十九個小時。

 

那可真是……太好了。

 

小小的雀躍在心底升起。

 

我默默得把聊城大學可進心底，接著埋頭看書，越發努力。

 

兩天的時光白駒過隙，走得飛快。

 

每一道題，我都拼勁全力去回答。

 

整張十八年的努力，和後面幾十年沉甸甸的人生，都被我寄託在這薄薄幾張考卷上。

 

還好，幸不辱命。

 

整體算是答得順利。

 

高考結束後，我接著等分數的名義不願回家，整日恍恍惚惚得待在寢室。。

 

直到分數下來，才算長舒了一口氣。

 

607分，我考得比想象中還要高。

 

聊城大學已經近在咫尺了。

 

我好像嗅到了自由的味道。

 

到時候我可以提前過去準備軍訓。

 

手機裡還有我這麼長時間一點點攢下的零花錢。

 

如果爸媽不願意，我也可以整個暑假都去打工。

 

總之，哪所離家很遠很遠的大學，我志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