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隱約感到自己生命中很重要的東西丟失了。

4.

 

“則安，你和殊兒沒緣分，她此刻應該已經出城了，莫去追，既有了心儀的姑娘，伯母就替殊兒祝你鴛鴦比翼，一世美滿。”

 

母親看著這個自小在自己身邊長大的少年。

 

不禁有些感慨。

 

顧則安卻登時紅了眼圈。

 

他語無倫次的喃喃道：“怎麼能這樣？殊兒為何要離開？她怎麼能就這樣走了呢？”

 

“我們自十歲起就再也沒分開過，她為何如此輕易就扔下我了？”

 

說著就要衝出門去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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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嘆息著問道：“則安，你追過去又有何意義呢？殊兒對你的心你該明白的，你既給不了她想要的東西，就不要再去打擾她了，好嗎？”

 

顧則安的身影登時愣在了原地。

 

他茫然轉身問道：“她想要的東西...是什麼？”

 

母親搖了搖頭才回道：“原來你竟一直不懂，可嘆殊兒為你流過多少眼淚，傻孩子，她愛慕於你，想要做你的妻子啊。”

 

“你如果不想娶她，就放她走吧。”

 

“這天大地大，總有她容身之處。”

 

顧則安被母親的話驚住了，不敢輕易往前邁出腳步。

 

這時，林湘萍竟親自找了來。

 

“表哥，你怎麼這樣冒失就跑來陳姑娘的府上，可找到她人了？”

 

她自然的走到顧則安身邊挽住他的衣袖。

 

這是最近她作慣的舉止，可這一次卻被顧則安生硬的躲開了。

 

她有些愕然又受傷的看著顧則安，眼中慢慢蓄了淚水，真是我見猶憐。

 

顧則安恍然間好似心裡有什麼東西破芽而出了。

 

可又一下抓不住。

 

他此刻什麼都顧不得了，踉踉跄跄的扯過門口拴著的馬匹，往城門的方向奔去。

 

扔下林湘萍獨自面對母親。

 

她有些屈辱又有些難堪。

 

匆忙行了一禮就要離開。

 

母親直直的看著她的眼神道。

 

“林小姐，則安即使和殊兒沒緣分，也是我從小看到大的孩子，他看不穿你的心思，我活了半輩子，總還能看出幾分，妄想控制他人，是不會得到真心的，若你好生待他便罷，否則我不會看著殊兒護了這麼多年的人被你擺布，望你好自為之。”

 

林湘萍被母親的話刺中，臉上一陣發白。

 

不禁反唇相譏道。

 

“您說我控制表哥，也要他心甘情願才行啊，否則陳小姐在他身邊守了這麼多年，怎麼就是得不到他的心呢？”

 

母親從未見過哪個世家千金這樣以玩弄別人的真心為榮。

 

登時被氣了個倒仰。

 

她手指顫抖著指向林湘萍。

 

“可笑啊，則安居然放著我的女兒不要，愛慕上你這樣心機深沉的姑娘，真是讓人不解，就是不知顧夫人可知道你這般心思？”

 

聽母親提到顧夫人，林湘萍才有些慌了神。

 

再不敢多言。

 

匆匆帶著婢女離開了。

 

顧則安縱馬一直奔到了城外。

 

可是茫茫的曠野上，早已沒有了任何人馬的蹤跡。

 

彼時，我和老師已經轉海路，上了船。

 

一望無垠的水面，陽光打在上面，就像在水面上蒙了一層光暈，隨著水波蕩漾。

 

這幅畫面讓人忘憂。

 

小桃第一次跟我出門，興奮的在我耳邊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我不覺吵嚷，心裡明白她是在哄我開心。

 

摸摸她的頭。

 

“小桃，你家小姐不是一個會沉溺於兒女情長出不來的姑娘，莫擔憂，等著去了江南，姑娘帶你闖一片天地出來，可好？”

 

她晶亮的眼眸看著我，登時柔和了幾分。

 

忙不迭的衝我點著頭。

 

我心裡也不覺多了幾分鬥志。

 

看向遙遠的水面和天相接之處，有一種海市蜃樓之感。

 

不免想起從前和顧則安那些不著邊際的約定。

 

我們相約要去大漠看日落，去海島看日出，去天的盡頭縱馬馳騁。

 

那時的我們，從未有一天想過會分開。

 

此刻再想起，我忽而覺得放下仿佛就是一瞬間的事。

 

當你決定離開的那一刻，很多東西會很快變得模糊。

 

然後慢慢消散。

 

如此甚好。

 

我可以心無旁騖的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5.

 

顧則安那日在城外一直枯坐到城門要關才渾渾噩噩的牽馬往回走。

 

小廝看著他的臉色有些欲言又止。

 

最後鼓起勇氣問道。

 

“公子，您最近和表小姐在一起不是很開心嗎？同陳家小姐已經很久不往來了啊，怎麼如此傷心？”

 

顧則安驚愕般看著他。

 

“你說什麼？我同殊兒很久不往來了？我們自小一處長大，情同手足，怎麼會不往來...？”

 

可是說到最後，他終於也說不下去了。

 

小廝說的沒錯。

 

自從三個月前，湘萍到顧府。

 

他已經不記得上次陪我出去闲逛是何時了？

 

也不記得我上次跟他分享心事是何時？

 

就連以前雷打不動給我做衣服這件事都被遺忘了。

 

但我卻依然記得每個月要替他按摩傷處，走的時候連藥油都準備齊了的。

 

他豁然振作了幾分。

 

是啊。

 

我留的信他還沒來得及看。

 

或許我心軟留下了地址也不可知？

 

他不禁有些責怪自己出來的太匆忙。

 

加快了腳步往回走。

 

可剛到院子門口，就看到林湘萍手裡捏著那份打開了的信。

 

顧則安心裡突然覺得一陣煩悶和氣惱。

 

但他沒有當時就發作，隻是聲音冷了幾分。

 

“湘萍，你怎麼動我的信件？”

 

林湘萍看到顧則安回來嚇了一跳，慌張之下信掉落在地上。

 

不巧正被她的繡鞋踩中了。

 

顧則安心疼的忙推開她，撿起地上的信。

 

他力道一時沒把握好，林湘萍竟被推倒在地。

 

她不可置信的看著顧則安，出口的聲音有些哽咽。

 

“表哥，你如今同我分的這麼清楚的嗎？你不是說你的東西沒有我不能碰的嗎？就一封信而已，你為了這封信如此對我？”

 

“你說你會永遠護著我，都是騙我的嗎？”

 

顧則安看著信上的腳印，第一次沒有去扶林湘萍。

 

“紅袖，扶你家小姐回房。”

 

他冷冷的看了林湘萍一眼，心中再沒了往日的溫存。

 

不知為何，突然對她有些陌生感。

 

林湘萍隻得含淚回了房。

 

她如今來京中投靠顧家這房表親，其實是因為她父親長期在南疆戍邊。

 

不得皇帝寵信。

 

希望她能攀上顧家這門親，穩固自己的地位。

 

她早年喪母，一直碾轉於各個親屬家，對於人情冷暖早有自己的觀察。

 

所以也更擅長利用自己的優勢博取他人的憐惜。

 

以至於短短幾個月就讓顧則安對她予取予求。

 

可此刻卻突然踢到了鐵板，讓她有些羞惱，也有幾分真心的難過。

 

拋開利益關系不談，顧則安其實是個很好的聯姻對象。

 

他正直、良善、溫和，又相貌俊朗，家世出身都是頂好的。

 

其實這幾個月的相處中，她未嘗沒有動過心。

 

她收起眼淚，攥緊了掌心。

 

心裡打定主意。

 

絕對不能讓他跟自己離心。

 

當晚，她就親自做了一碗安神湯讓婢女送去了顧則安的書房。

 

還寫了一張便箋委婉的表達了歉意。

 

可顧則安隻是冷淡的讓婢女把湯帶了回去。

 

“表公子說...您一個女兒家，以後還是注意一下言行，不可同他親近了，於您和公子的名聲都有礙。”

 

婢女戰戰兢兢的轉達完顧則安的話。

 

林湘萍就氣的摔了手裡的茶碗。

 

臉上帶著羞憤。

 

她突然眼中帶了一絲狠戾。

 

“顧則安，你招惹了我就想一腳踢開，沒這麼容易，本小姐可不像那個姓陳的，搶不過隻能灰溜溜的跑開。”

 

6.

 

走了半個月的水路。

 

我和老師終於到了江南水鄉。

 

看著與北方截然不同的環境和水土，我和小桃都覺得眼前一亮。

 

那裡的一切好似都帶著一種朦朧的美感，像清晨的霧般讓人清醒也沉醉。

 

女人一身素裙，搖著一把紙傘走在街巷，就是一副美景。

 

我當即靈感大動。

 

索性在街邊擺開畫框，當即開始作畫。

 

老師見我這般作為不禁啼笑皆非。

 

“你這丫頭，一到了異鄉怎麼竟心性大變，倒有幾分不羈遊俠的作派了，哈哈。”

 

我自小就愛作畫，隻是後來心雜了，就難畫出佳作，索性丟開手去了。

 

如今不知為何。

 

到了這江南，竟一時畫癮大作。

 

老師帶著小廝先去客棧辦入住，給我和小桃留下幾個長隨就走了。

 

我索性潛心開始專注畫作。

 

這一坐就是一下午。

 

有三位女子入了我的畫。

 

我直接把畫作送予了她們。

 

見我是個女子，倒也沒有對我的行為有所反感。

 

反而對我的畫很是喜歡。

 

攀談後得知，這幾位竟也是官家女子。

 

又因年歲相仿，我們索性互通了姓名。

 

回客棧時，我竟莫名多了幾個新朋友。

 

心裡不覺得很是開心。

 

老師一邊喝茶一邊笑著聽我講述今日的見聞。

 

“殊兒，我本對你有些擔憂，但看你來了這裡倒很是開懷，心放下了大半，你心性堅韌如男兒，這是為師最喜愛的地方，卻也最憐惜你。”

 

“男人生在世間建功立業尚且艱難，何況你一個女子之身。”

 

“我們要做的事不會很順利，你可做好萬全的準備了？”

 

我堅定的回望著這個如父親一般疼愛我的男人。

 

“老師，殊兒幼年遇到過一個老道，他戲言我身為女兒身，卻是男子的命格，所以萬事都會艱難一些，如今想來，大概真是這樣，所以我沒什麼怕的。”

 

他欣慰的看著我笑了。

 

我服侍他睡下才回房。

 

舟車勞頓之後，我卻一時沒有睡意。

 

不禁細細思量以後的規劃。

 

老師當年是為報父親的知遇之恩才留在府裡教導我。

 

如今是要來完成他年少時的抱負。

 

他立志要集結一部當時大儒們的思想言論集錦。

 

而我也對此事抱有很大的熱情，自動承擔了尋訪和校對工作。

 

大嶽建國時日不足百年，文化底蘊到底欠缺一些。

 

又因前朝的戰亂，很多古籍和當世的著作都遺失了。

 

我和老師立志要在五年之內完成這件事，既為實現自身夙願，也為大嶽的思想文化傳承希望貢獻自己一份心力。

 

至於繪畫，又是我另一個心頭所好了。

 

江南這片土地，曾孕育過無數文人墨客，是極富靈氣的地方。

 

如能在此地有傳世之作，也是我的命了。

 

凡此種種，都讓我興奮的無法入睡。

 

心裡不禁有些自嘲。

 

過去這些年，我到底都在做些什麼？

 

我竟為了顧則安，丟棄了能喚起自己如茲熱情的事情。

 

真是讓人羞愧。

 

7.

 

第二日，我和老師便開始廣發拜帖，拜會當地的文學大家。

 

但很多都碰了壁。

 

畢竟我和老師沒有任何聲望，有身份的人是不會接見我們的。

 

我隻能利用自己女子的身份借以打開局面。

 

剛好，當日畫作中一名女子送來了請帖。

 

是當地有名的賞花宴，聽聞有名望的人家都會到場。

 

我於是打定主意去刷一波好感。

 

小桃特意把我打扮的素了一些，既不會有失身分，又不會喧賓奪主。

 

我們到了主人的宅邸。

 

發現門前停的馬車都是精美華貴，一看便知是顯貴人家。

 

我們租來的馬車跟人家一比，簡直不堪入目。

 

但英雄不問出身。

 

我帶著小桃坦然的走了進去。

 

一進門，一陣馥鬱的花香便撲鼻而來。

 

入了內廳，眼前更是目不暇接。

 

一盤盤珍貴的奇花異草擺滿了廳堂，花朵爭奇鬥豔，五彩繽紛，煞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