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 天昭
- 4285字
- 2025-07-08 15:45:59
我把自己做的夾袄疊好放進櫃子。
「阿嬤,我給你做了秋天的衣裳,放在櫃子裡了。」
嬤嬤端來兩碗酥油茶,聽見這話,笑道:「老婆子我還能穿上小小姐做的衣裳,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老人家一頓,忙道:「年紀大了瞧我這記性,現在是朔王妃了,該改口了。」
我坐在桌前抿了口茶:「阿嬤想怎麼叫就怎麼叫,這是自己家,又沒外人。」
孫嬤嬤坐到我對面,小心地問道:「姑娘在朔王府過得好麼?我聽聞那朔王……不太會疼人。」
「阿嬤放心,外頭的闲話都當不得真,他對我很好,我在朔王府想睡到幾時睡到幾時,跟在自己家沒區別。
「他還會等我一起用膳,我不到,都沒人動筷子的。」
我說的都是實話,嬤嬤也聽不出半分端倪,放心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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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這樣到了下面,我對小姐也能有個交代。」
我鼻子有些發酸:「娘親肯定也想阿嬤多陪我幾年,別老說去不去的話,我聽不得。」
嬤嬤笑彎了眼:「好,阿嬤不說了,阿嬤帶大了小姐的孩子,還要活十幾二十幾年,再帶大小小姐的孩子。」
我有些怔愣,我和李奉宵大概是不會有孩子了,我或許就是沒有當娘親的命。
孫嬤嬤去準備我愛吃的糕點,雲岫帶回來一個消息。
先前我讓她去查的那個侍女,不是酒樓裡的僕人,是東宮裡一名叫林湘的女使。
我冷聲道:「人現在在哪?」
雲岫面色凝重道:「奴婢隻查明了她的身份,人找到的時候……已經服毒自盡了。
「但奴婢見她脖子上有明顯的勒痕,不像是自S。」
天子腳下,東宮為了封口卻敢如此草菅人命。
李玄胤這種殘忍之人,上輩子就是個暴君,這輩子還是劣根難改。
雲岫又道:「奴婢還查到她S前給一名叫林客的人留了一大筆錢。」
我眉頭緊擰:「多派些人手,盡快找到林客,一定要把人好好保護起來。」
「奴婢明白。」
林客是目前唯一的線索,如果能從林客那裡找到太子指使林湘推我下水的證據,剩下的就簡單了。
謀害重臣之女可是大罪,就算不能讓李玄胤丟了太子之位,也能讓他失去皇帝的信任。
一旦信任動搖,我爹再上書啟奏,以老皇帝多疑的性子,廢太子隻是遲早的事。
「姐姐看起來不太開心啊。」
白凝霜領著兩個侍女,大搖大擺地走到我跟前。
我看了她一眼:「看見你,能開心得起來就怪了。」
「你!」白凝霜絞著帕子,憤憤不平。
我有些煩躁道:「我說妹妹,從小到大你在我這淨吃虧了,還不長記性?你吃虧有癮吶?吃一塹就是吃一塹,腦子是一點不帶長的對吧?」
白凝霜比我小兩個月,什麼事都愛跟我爭一爭,問題是她還爭不過。
我一開始處處讓著她,都是白家子女,我這個當姐姐的,照拂弟弟妹妹是應該的。
可自從我看見她把從我這搶去的鸚鵡用木棍戳S,我就明白,她不是什麼值得我疼愛的妹妹。
那時候她才七歲,就如此狠毒,因此就算她以後裝得再楚楚可憐,我都不會上當。
我還記得上一世我嫁給太子後,她就安分得不得了,以為她是S心了,沒想到她是早就和太子串通好了,裡應外合構陷白家。
她其實也不敢明目張膽地找我茬,就在背地裡使些見不得人的手段,如今這是嫁給了太子,覺得自己腰板兒硬了,都敢直接到我面前找不痛快了。
白凝霜壓下失態,眼尾掠過一絲譏诮:「姐姐不是一直高高在上嗎?如今你嫁朔王,我嫁太子,朔王又被削官,一個四品闲散武將,無權無勢,我看你拿什麼跟我爭白家的一切。」
她掩嘴狀如吃驚道:「哎呀,朔王不比從前,俸祿更是少得可憐,別到時候為了維持臉面,入不敷出,還要姐姐拿嫁妝填補虧空。
「姐姐金尊玉貴地長大,過得慣節衣縮食的日子麼?不如你說兩句好話,妹妹我給你幾兩銀子買些像樣的首飾。」
白凝霜這個蠢得掛相的女人,我覺得和她多說一句話都是浪費口水。
李奉宵母妃去世後,京城裡就很少提起和她有關的事。
可但凡白凝霜目光不那麼短淺,望向宅院之外仔細打聽一下就知道,朔王的母妃本是江南巨賈的獨女,朔王缺什麼也不可能缺銀子。
這些天整理賬目,我總是忍不住感嘆,這李奉宵是真有錢。
因賬本無序,有幾筆數量龐大的進賬我到現在還沒找到源頭。
懶得跟她廢話,我起身準備去看看午膳準備得如何了,吃完飯,陪我爹說會兒話,我還急著回去打算盤呢。
路過白凝霜時,她攔住我,露出了此行目的,她咬牙低聲道:「都嫁給朔王了,就別再惦記太子了,否則,我要你好看。」
我橫了她一眼,扔給她兩個字:「有病。」
白凝霜震驚於我竟把話說得如此直白。
重活一世,我算是明白了,臉面是留給要臉的人的,有些人該罵就罵,那是她該得的。
「神醫啊。」
我抬頭看去,李奉宵立在廊下,嘴角噙著若有若無的笑,淡淡地開口道。
白凝霜一臉吃了蒼蠅的表情,還沒開口再說什麼,太子從另一扇門進來,溫笑道:「霜兒,東宮政務繁忙,就不留在白家吃飯了。」
白凝霜立馬換上溫婉的笑,轉身走到太子身邊,柔聲道:「好,妾身都聽殿下的。」
離去前,太子看向李奉宵,一臉人畜無害的樣子:「羨慕三弟沒什麼可忙的,有的是時間可以陪著昭兒妹妹。」
李奉宵走到我身後站定,懶洋洋道:「怎麼,大哥也想讓我陪陪你嗎?」
太子笑得咬牙切齒:「那倒也不必。」
他又甩袖子走了,小心眼偏又要裝出一副大度的模樣,可笑得很。
李奉宵側頭看我,輕聲道:「受委屈了?」
我冷哼一聲:「不能夠。」
白凝霜那腦子,上輩子是因為有太子和他的謀士幫著才能成事,單拎出來,我一個能收拾她十個。
李奉宵看著太子和白凝霜離開的方向,目光沉冷,神情晦暗。
「走吧,飯做好了。」
11
李奉宵在他的書房裡多添了一張又寬又大的書案,放在了光線最好的地方。
我趴在那張書案上又昏天黑地地打了半個月的算盤。
這天我正在銅鏡前拆妝面,李奉宵搬來一個食盒大小的匣子。
我不明所以地抬頭看去。
李奉宵坐在桌前,倒了杯水喝下:「我母妃留給我的田莊地契,還有些鋪子什麼的,也沒人會管,你一並收著吧。」
我打開匣子,裡面有幾本賬本和數不清的地契畫押。
我兩眼放光,倒不是錢有多少,反正這些銀子跟我也沒關系。
我高興是因為,缺的賬冊名目終於找到了,那幾筆入賬都記在了這幾本賬冊上。
「府裡的賬冊明日我去找人來算,你可以出去逛逛。」
他脫了衣裳坐在床邊,透過銅鏡與我對視:「我的俸祿的確不多,但也不會讓你節衣縮食,更不會動你的嫁妝,你安心便可。」
我手上的動作一頓,原來那天我和白凝霜說的話他聽見了。
李奉宵將家底都放在我這,我總有種鳩佔鵲巢的心虛感。
今日在書房中算賬累了歇息時,我在書架裡看到了那枚紅籤,上面有一句話:
【忘川水涸石未爛,三生簿朽名猶纏。】
從李奉宵與那女子的谶語看,兩人之間情緣痴纏,非旁人能撼動。
我已經讓人加緊去查了,不知會是哪家的女子。
翌日,李奉宵照常去上值,我正在看昨天剩下的幾頁賬本。
管家和我說,京城裡開了幾家新的首飾鋪子,李奉宵讓我出門去看看。
正好我也有事要出門。
探子找到了林客的蹤跡,人在一家青樓當小廝。
可等我帶著雲岫趕過去贖人的時候,被告知有人已經先我一步把人帶走了。
馬車裡,我氣憤地掀開帷帽:「吩咐下去,讓查這件事的人繼續去找,生要見人,S要見屍。」
雲岫倒了杯茶遞給我:「那我們這就回王府麼?」
「不回。」
我深吸一口氣:「你現在立刻去朱雀街把一個叫長生的算命先生帶來見我,算算日子,他也該入世了。
「再派人去竹枝巷十一號,暗中保護好裡面的那對母女。」
雲岫戴上鬥笠,點頭應道:「奴婢這就去辦。」
上一世,李玄胤身邊有一個重要的謀士,就是這個長生,他胸中計策萬千,良計毒計,擇主而出。
就因為有長生,李玄胤才能和李奉宵逐鹿十年而不敗。
最後長生因為下計屠城有傷天和,而立之年便暴斃而亡。
沒了長生,再無人可阻李奉宵,三千鐵騎長驅直入,破了阒都,取了那帝後首級。
長生有助君主逐鹿天下之志,奈何李玄胤用他母親和妹妹的性命做威脅,逼他成了史書上人人唾罵的毒士。
長生此世絕對不可以再落進李玄胤手裡。
我在馬車裡左等右等,得到的消息是,人沒找到,又被帶走了。
我捏著眉心:「為何總是慢一步?」
就好像有人提前把我要走的路走了。
雲岫又倒了杯茶給我:「小姐,否極泰來,說不定就有好事等著你呢。」
我疲憊地靠在車廂裡,茶是一口也喝不下,無力道:「但願吧。」
沒什麼心情再逛首飾鋪子,吩咐車夫打道回府。
回了府我才知道,李奉宵帶回一個女子,單獨放在南院的一個院子裡養著。
此事做得很隱蔽,沒多少人知道,雲岫還是去廚房拿甜湯的時候隱約看見一個人影,逼問了南院的侍女才知道的。
既然他不想我知道這女子的存在,那我就不去過問。
難過時我不能闲著,有些落寞地去書房看賬冊,推開門,就看見書案前已經坐了一個藍衣公子。
那人抬起頭,眉間一點朱砂痣,面若桃花,端的是朗月清風,沉靜如水。
不是長生又是何人?
我震驚地扶著門框,說不出話。
李奉宵說找人替我看賬本,找的人是長生?
長生起身向我行禮:「草民長生,見過朔王妃。」
我愣愣道:「你怎麼在這?」
長生琥珀色的眸子看向我身後:「他把我綁來的。」
我愕然回頭,李奉宵負手而立:「我問過他跟不跟我走了。」
我看向李奉宵:「然後呢?」
長生面無表情道:「我說不跟。」
我又看向長生:「所以呢?」
李奉宵理所應當道:「我就把他綁來了。」
長生不言,回到桌案前繼續打算盤。
我關上書房的門,把李奉宵拉到一旁,費解地問道:「你為什麼獨獨綁了他?」
李奉宵淡聲道:「因為昨天我路過他的算命攤子的時候,他說隻要給五兩銀子,什麼都能算。
「我給了五兩,他也收了,今天我讓他來算賬,他反悔,我讓他把五兩銀子還我,他又拿不出來。」
長生要銀子是為了給他的妹妹治病,銀子應該早早就換成了湯藥,他當然拿不出來。
我還是很震驚:「所以你就把他綁了?」
李奉宵看著我,難得露出一抹狷狂不羈的笑:「王妃,你是不是忘了,你夫君我可從來都不是什麼君子。漠北三千裡,我的兇名可止小兒夜啼,我能耐著性子問他一句到底跟不跟我走,已經是最大的讓步。」
我都快忘了,沒被削職之前,他是立馬昆侖、氣壓萬軍的鎮北將軍。
上一世哪怕斷腿病弱,他亦於帷帳之中用兵如神,S伐果斷,敵人稱他「白發鬼」,身後百姓叫他「玉面仙」。
十年,他撐著一副病骨,吞並南疆,蕩平漠北,最後劍指中原。
的確,李奉宵從來都不是什麼君子,他也不該被困囿於這一方天地。
我記得很快會有一場改變天下格局的戰爭,這一戰,或許就是李奉宵的機會。
李奉宵見我眼中氐惆,斂了笑:「你不高興?覺得我怠慢了他?
「我也沒為難他,我說等他把賬本算完,再給他十兩,他就自己留下了。」
十五兩銀子換天下第一謀士,話本子都不敢這麼寫。
「並未不愉,」我正色道,「隻是王爺,長生此人絕不可外放,以誠待之,必有大用。」
李奉宵輕笑道:「自然,這麼好的賬房先生,打著燈籠都難找。」
12
秋九月,漠北十二部,舉兵進犯塞北邊陲,帝派三大營總提督藍玉,率軍二十萬北伐,鏖戰數月,折武將數十,丟潭、淵二城,退守嵐關。
冬十月,南疆兵戈驟起,秦家父子領秦家軍阻之。
然,守城之戰後援糧草廢弛,秦老將軍戰S於連城外三十裡,秦飛玉替父掌軍,S守連城半月,糧草到,遂反擊。
越明年春三月,南疆初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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