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天昭
  • 4187字
  • 2025-07-08 15:45:59

我扶著拐棍,推開放馬的院門,心血翻湧:「不逃幹什麼,等著嫁給那個活閻王?」


 


太子就是吃人不吐骨的鬼,嫁不得。


「白二小姐為了不嫁給我這個活閻王,拖著病體也要逃跑,當真是煞費苦心啊。」


 


尾音裹挾著冰碴,讓人不寒而慄。


 


我愕然一驚,抬頭看去。


 


院子裡,三五侍衛簇擁著一個人。


 


那人黑金輕甲,扶刀而立,銳利的眉眼沉冷肅S,如霜如玉的臉上尋不到半分溫度。


 


我訥訥地開口:「李奉宵?你怎麼在這?」


 


黑影壓近,李奉宵面若九尺霜凍:「我怎麼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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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允許手底下有逃兵,自然也不會允許自己未過門的王妃當逃妻。」


 


他奪過我手裡的包袱,扔給身後的侍衛,猛地將我打橫抱起往外走去。


 


「白念昭,聖旨已經下來了,你願不願意,都得做我的妻。


 


「我早知你要跑,你放在驛站的馬匹,是我讓人賣給你的,不管你從哪個方向離開京城,它們最後都會帶你回到我的朔王府。」


 


李奉宵不緊不慢地說著,而我像被雷劈了,魂兒都找不著了。


 


他道:「我本想讓你先逃,給你希望再親手碾碎,如此便可滅了你心裡逃跑的念頭,可你的腳再顛簸,就要廢了。」


 


他頓了頓,冷冷地看了我一眼,繼續道:「我不想大婚之日,和一個瘸子拜堂。」


 


驛站外停了一輛馬車,李奉宵將我抱了上去。


 


坐在矮榻上,我還有些怔愣道:「你我要成婚了?」


 


那跟來白家的東宮禮官又是怎麼回事?


 


李奉宵坐在我對面,卸下佩刀橫放在膝上,拿起我受傷的腳搭在上面,皺著眉檢查我的傷勢。


 


「賜婚聖旨乃御筆親批,」他抬了抬眼,脫去我的鞋襪,冷淡道,「需要我提醒你嗎?抗旨不遵是要S頭的。」


 


冰涼的藥膏覆在腫痛的腳踝上,我一個激靈,徹底醒神。


 


我記得小廝說有兩道聖旨。


 


我連聲問道:「除了你我的賜婚聖旨,那另一道聖旨是什麼?為何東宮的禮官會來?」


 


上好藥,李奉宵幫我穿好鞋襪,放下我的腿。


 


他胳膊搭在刀上,微微俯身湊近了,嘴角彎起嘲諷的弧度:「你心心念念的太子哥哥要娶你妹妹,另一道聖旨,是他和白凝霜的。」


 


「你說什麼?」


 


我直接兩眼一黑。


 


李奉宵慢條斯理道:「這道賜婚聖旨可是他跪在勤政殿外跪來的,白二小姐怕是要痴心錯付了。」


 


亂了套了。


 


白家一分為二,一邊站太子,一邊站朔王。


 


真爭起皇位來,我家蚯蚓都得對半劈開他倆一人一半吧。


 


不過白凝霜那一支族親本就是叛徒,我隻要保護好我爹和主家就好。


 


但我還不知,李奉宵願不願意保住白家,若最後是他勝,他又會怎麼處置我?


 


我攥緊衣袖,坦白道:「我其實,沒想著逃和王爺的婚約,我以為我要嫁的人是太子。」


 


李奉宵垂著眼,辨不清喜怒道:「白二小姐你親口和我說你喜歡太子,讓我離你遠一點,莫要讓你的太子哥哥誤會,這些話你都忘了麼?」


 


眼前又是一黑,我揉著太陽穴,猛做深呼吸。


 


這一世到底發生了什麼?


 


上輩子我和李奉宵的交集等同於無,要不然我也不可能一直都沒察覺他喜歡我,更別說和他說「離我遠點」這種話了。


 


如今我突然改變態度,說不喜歡太子,他不信也是人之常情。


 


換作是我,我也不信。


 


罷了,多說無益,日久見人心,成婚後我真心待他,時間久了,他自然也就信了。


 


李奉宵抬眼看我,沉聲道:「你安生地在家裡等我來娶你,我不會虧待你,我還不至於去為難一個女子。


 


「我不計較你心裡有誰,你藏著掩著,我也權當看不見,我隻要你記住一點。」


 


他看向我,墨色的眸子鋒利如刃:「能被稱作是你夫君的,隻有我李奉宵一人。」


 


7


 


知道要嫁的人是李奉宵後,我就安心在家養病待嫁。


 


可有一點我想不明白,皇帝為何要將我嫁給李奉宵。


 


太子雖然也娶了白家女兒,但白凝霜的父親一點權勢都沒有,全憑我父親照拂,才得了一個七品斜封官。


 


賜婚聖旨下來後,老皇帝也為了不讓太子失了體面,給白凝霜的父親白叔孫連升三階,封了個四品鴻胪寺少卿,司接待外族使臣之責。


 


眼下大燕南北邊陲劍拔弩張,哪有什麼朝貢的外來使臣,要來也是舉兵來犯的,這官職現在就是個白拿銀子的闲職。


 


奪嫡檔口,不但幫不上太子,還要背地裡讓人笑話,遭人白眼。


 


反觀我和李奉宵,掌有實權的文官配握有軍隊的武將,太子被罰又正是失人心的時候。


 


天時地利人和,外人看來,換儲之意,昭然若揭。


 


但李玄胤是文帝和發妻宋皇後的第一個孩子,又是嫡長子,皇帝疼愛非常。


 


他母親宋皇後是宋丞相獨女,皇帝要廢了李玄胤的太子之位,宋丞相第一個就得跳出來反對。


 


怎麼看,文帝都不可能把皇位交到李奉宵這個不受寵的妃子生的兒子手裡。


 


可就算皇帝不換儲君,有心之人也會懷疑,李奉宵有了權勢、軍隊,定會謀反。


 


多少忠臣良將就是S在這個罪名之下。


 


老皇帝這是把李奉宵架在火上烤,他此舉到底意在何為?


 


逼著李奉宵反麼?


 


我總覺得我遺漏了什麼重要的事情。


 


此時科舉結束不久,朝中湧入一批新人,其中不乏世家子弟,皇帝借著這次機會,直接來了一次大的官職調動。


 


我也明白了,皇帝為何會讓我嫁給李奉宵,也知道了我遺漏的東西——李奉宵手裡的兵權。


 


這次官職調動裡,李奉宵左遷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一個武將闲職,手裡沒有一兵一卒。


 


新任三大營總提督是個叫藍玉的武將,出自太子麾下。


 


李奉宵若是有一點怨懟,那便是順應了流言,有謀反之心。


 


要想活命,他隻能交兵權。


 


收了兵權,多了一個太傅獨女為妻,老皇帝這是打個巴掌給個甜棗。


 


但對李奉宵和我來說,這一切沒有那麼簡單。


 


李奉宵是在軍營長大的,他的軍功和官職是他多少次S裡逃生換來的。


 


都說最是無情帝王家,漠北的蠻子是被李奉宵打怕了,才退回漠北腹地,換來這幾年大燕北方安寧。


 


為了給太子鋪路,老皇帝不惜如此算計有功之臣,何況李奉宵還是他親兒子。


 


李奉宵本該是北境不敗的戰神,就因為這一樁婚事,就因為一個自己不愛的女子,而丟了他用命換來的一切,成了京城裡一個闲散的王爺。


 


別說李奉宵會討厭我這枚制衡他的棋子,他就算恨我也是應該。


 


兩輩子,兩輩子他都因為我而失去了上戰場的機會。


 


文S諫,武S戰,對一個武將來說,這是莫大的恥辱。


 


難道老天讓我重活一世,就是為了讓我明白,我欠他良多嗎?


 


我坐在院中兀自神傷,忽地有人推門進來,說的話更是駭人聽聞:


 


「昭兒,逃婚吧,我找人替你上花轎。」


 


看清來人,我連忙起身行禮。


 


「太子殿下。」


 


成婚前見新娘子不吉利,李玄胤這是特意來找我的,不是來見白凝霜的。


 


「昭兒,你我不必如此生疏。」


 


他要過來扶我,我不著痕跡地後退半步。


 


「這不合禮數。」


 


太子頓了頓收回手,嘆息道:「你眼裡的傷心和難過讓我也很心痛,我知道你不願意嫁給李奉宵那廝,他本就粗野鄙陋,如今又被削了官職,什麼沒有,更配不上你了。」


 


配不上?我倆比天仙配都配!


 


我袖中暗自捏拳,裝出一副怯怯的模樣道:「這婚事是陛下欽定,太子殿下說不配,可是在質疑陛下的決定?臣女是萬萬不敢有這個心思的。」


 


太子被噎得一愣,大概是沒想我不好騙了,他隨即便笑道:「父皇年紀大了,一些事情上難免會有差錯,我送你去外面躲些時日,替嫁的女子我已經安排好了,易容成了你的樣子,等我繼承大統,我再接你回來,迎你入主中宮。」


 


沒了李奉宵這個阻礙,李玄胤這是勝券在握,認準了皇位已是他的囊中之物,說的話也是狂悖無禮,連皇帝都敢不放在眼裡了。


 


我強撐著笑:「太子殿下,你我既已各自有婚約,那便過各自的日子吧,從前種種往後也不要再提了。」


 


那都是我懵懂無知造的孽,提起來我就堵心又堵肺。


 


他望著我,眉眼含情:「昭兒,我知你是在跟我賭氣,氣我沒有娶你,但你放心,我是真心喜歡你的,你委屈幾年,我許你後半生榮華富貴。」


 


我非常懷疑我以前是不是眼睛長在腳後跟了,怎麼看上這麼一個道貌岸然的虛偽之徒?


 


替嫁可是欺君,我有八個腦袋夠砍的嗎?


 


掩去眸中厭惡,我慌聲道:「凝霜妹妹可是心心念念地盼著嫁給殿下呢,殿下如此,會傷了她的心的。」


 


李玄胤面色一滯,徐徐誘之:「娶她不過是權宜之計,昭兒放心,我心中之人,唯你而已。」


 


天老爺,你能不能讓白凝霜路過門口,聽聽她未來的夫君都在胡言亂語些什麼鬼話。


 


上輩子,一模一樣的話,他是當著我的面說給白凝霜的,憑什麼我被惡心了一次又一次,她耳根子倒是清靜得很。


 


正當我無語時,有人敲響了院門。


 


「太子殿下,白二小姐。」


 


來人抱拳行禮。


 


我認得他,是跟在李奉宵身邊的那個侍衛,叫常昊。


 


來了外人,太子收起了方才的嘴角,端出了他高高在上的姿態。


 


他看了我一眼,諱莫如深地留下一句話:


 


「就算你成婚了,也是我的昭兒妹妹,有事,拿著我送你的那對玉如意來東宮找我。」


 


我沒回他的話。


 


常昊拉開了院門,開了口:「太子殿下請。」


 


明著是幫忙開門,實則是趕人,太子來我院裡,名不正言不順,肯定也不想聲張,隻能咽下這個啞巴虧,冷哼一聲甩袖子走了。


 


送走這個瘟神,我看向常昊:「你家主子讓你來是為何事?」


 


常昊將手裡拎著的飯盒放在桌上:「主子讓屬下送些吃食過來。」


 


我打開食盒,淡聲道:「他是讓你來看著我的吧。」


 


常昊立在一旁,挺拔如松,目視前方,擲地有聲道:「主子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我有些驚訝地挑眉。


 


上一世那十年中,我並沒看見常昊的身影,對他並不了解。


 


沒想到李奉宵心思深沉,身邊之人卻是個實心眼的。


 


我端出飯菜,都是些我愛吃的,李奉宵說不會虧待我,倒真是用了心。


 


我垂眸低聲道:「回去交差時,替我給你主子帶句話,我與太子不會再牽扯不清,斷不會做出讓朔王府蒙羞之事。」


 


已經讓他沒了兵權,我又怎麼可能讓他再被人戳脊梁骨?


 


常昊回去後,我叫來雲岫。


 


「把太子送的東西清點一下,找個偏一點的當鋪全都當了換銀票,拿去給育嬰堂買些過冬的棉衣。」


 


雲岫不放心道:「東西在市面上流通,東宮那邊追問起來怎麼辦?」


 


我揉著額頭思量片刻道:「在我私庫裡挑些不值錢的一塊當了,就說府裡遭賊,被偷去了。


 


「記得喬裝打扮一下,別讓人認出來。」


 


雲岫點頭:「奴婢明白。」


 


想起李玄胤那張令人作嘔的臉,我咬著牙又囑咐了一句:「特別是那對玉如意,給我賤賣!」


 


8


 


五日後,我與白凝霜一同出嫁。


 


喜轎一個向北,一個向南,免不了被人對比。


 


可制式、聘禮,都絲毫不差,李奉宵給了我不輸東宮的排場。


 


隻有嫁妝,白凝霜比我少了一半。


 


我爹把能給我的都給我了,我娘留給我的田莊地契也都被放進了嫁妝裡。


 


我爹把我的手放進李奉宵的手心時,一下子就老淚縱橫。


 


管家在一旁一個勁地低聲提醒:「微笑微笑,小姐不讓流淚。」


 


我眼眶有些發熱,聲音微不可察地發著抖:「爹,你放心吧,女兒會幸福的。」


 


我爹看向李奉宵,哽咽道:「我就這一個閨女,給你了你得好好對她。」


 


李奉宵合掌將我的手握住,沉聲道:「嶽丈大人放心,我必不會讓她受一點委屈。」


 


我爹還握著我的袖子舍不得松手。


 


一起來接親的秦小將軍秦飛玉,朗聲道:「伯父放心,念昭和我一塊兒長大,就是我妹妹,奉宵若是欺負她,我第一個替她出頭,幫她出氣。」


 


「诶,好孩子,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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