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原來離開那令我窒息幾十年的地方，隻用兩個小時的飛機而已。

 

我僱了個當地導遊陪我四處逛逛，悠哉悠哉，愜意得很。

 

這天，我坐在遊船上，欣賞洱海美景，叮鈴鈴的電話聲掃興地響起。

 

“媽，你人呢？在哪家醫院，還能活多久？”

 

“行了，我認輸。折騰這麼久，你的目的達到了。”

 

“這病你想治就治吧，把賣房的錢給我就可以。”

 

06

 

電話那頭，顧辰非常勉強地道了個歉，語氣裡依舊充斥著不滿。

 

Advertisement

我抬頭看看白得像棉花糖般的雲彩，笑出了聲：

 

“顧辰，你是不是失憶了？”

 

“房產交易大廳裡，是你親口說的，和我斷絕母子關系，沒有我這個廢物母親。”

 

“你還說，以後一切都靠你的渣爹，要和我老S不相往來。”

 

電話那頭許久沒有聲音，久到我以為已經斷線了。

 

剛想掛斷，顧辰嘶啞著嗓音狡辯：

 

“那不就是一時的氣話，你怎麼還當真了？”

 

“再說了，我是你兒子，是你唯一的孩子。你這年紀也不能生了，和我決裂，你也不想想你老了怎麼辦！”

 

“之前是我說話態度不好，這不是和你說對不起了，你就別蠻不講理了。”

 

“說正事。現在家裡房子賣掉了，咱們分分錢。你非要治病我也不攔著，把剩下的錢轉給我，我就還叫你聲媽。”

 

這回，輪到我不說話了。

 

我都不知道該怎麼罵醒自以為是的顧辰了。

 

我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生出這麼個混賬。

 

“顧辰，我再說一遍。你自己要娶媳婦，就憑自己的本事。”

 

“咱們一刀兩斷，別總拿這些事煩我。”

 

我強忍著怒意，一字一頓說道。

 

直到我掛電話時，顧辰罵罵咧咧的聲音還回響在耳邊。

 

“我怎麼攤上你這麼個老不S的媽，攥著錢不給兒子，自私自利……”

 

顧辰的謾罵聲與秀麗的山水格格不入。

 

我一天的好心情，全被毀了。

 

不就是不讓你治病嗎。

 

虧他說得出口。

 

顧辰直到現在也不思悔改。

 

那我隻能以，“不就是不分你財產嗎”來回擊。

 

或許是我太溺愛顧辰了，讓他以為我的人生隻是為他服務的。

 

也或許是我不願總是重復，前夫顧宏偉對我們母子的傷害，以至於顧辰現在還幻想渣爹會在意父子情。

 

我決定在大理養老後，訂票回A市處理下雜事，順便退訂之前的酒店。

 

剛到酒店門口，就見到兒子堵在酒店前臺。

 

前臺小姑娘被顧辰吼得眼淚汪汪的。

 

我趕忙跑過去制止。

 

“顧辰，你幹什麼，這裡是公共場合！”

 

看見我出現，顧辰才放過前臺，轉而衝我叫囂：

 

“媽，你怎麼不接我電話！你知不知道我有急事找你！”

 

“柔柔答應我求婚，她家要十八萬八的彩禮，隻要錢到位，立馬可以結婚。”

 

“我拖了一周沒給，婚事差點兒都黃了！”

 

“我都同意你花錢治病了，你還有什麼不滿足，非得毀掉自己親兒子的婚事才罷休嗎！”

 

前臺小姑娘見顧辰氣勢洶洶，默默抹抹眼淚，退到邊上去。

 

我不想再和顧辰廢話，轉身往酒店裡面走。

 

顧辰想跟上來，盡職盡責的前臺上前阻攔。

 

“要住戶同意，並……並且你得登記才能上樓。”

 

07

 

一問才知，顧辰查了許久，得知我之前租住這家酒店，天天來鬧。

 

酒店方面非常負責，沒有告知房號也沒有放顧辰進到樓裡。

 

顧辰一把推開前臺小姑娘，大聲喝道：

 

“沒長眼睛嗎！我們一起的！”

 

我扭過頭白了一眼顧辰，厲聲說道：

 

“別碰瓷，我們不熟。”

 

酒店安保跑上前，面容嚴肅地擋在我身前。

 

安保人員整整比顧辰高出一個頭，人高馬大的。

 

顧辰就是紙老虎，欺軟怕硬，一見有人出來阻止，飛揚跋扈的氣焰瞬間消失。

 

遠遠地，我聽見顧辰自信地大放厥詞：

 

“媽，你沒幾個月活頭兒了，這錢總歸是我的！”

 

“非要扛到S，當心我不給你收屍！”

 

我無奈皺皺眉，這混賬兒子是不是智商有問題，理解不了語言的意思。

 

重復了一萬遍，我的錢和他沒關系，他就是不信。

 

傍晚，我躺在酒店舒適的大床上，發了條朋友圈。

 

“辛苦半輩子，自己的錢自己花。花不完，全捐掉。”

 

當晚，我收到各路親戚地連環轟炸。

 

不知顧辰和他們哭訴了什麼，總之，親戚們全是來勸我的。

 

大家都說，我隻有這一個兒子，有什麼解不開的矛盾。

 

養兒防老，和兒子鬧掰，對我沒一毛錢好處。

 

更有甚者，讓我抓緊把錢全給兒子，這樣我的身後事才能有人打理。

 

親戚們左一句右一句，說我幾個月的壽命，S捏著幾百萬不放，就是不識大體。

 

我被他們氣笑了，反手又將胃炎診斷報告，和體檢痊愈的單子發出來。

 

現在的我，身體健康，有錢有勢，還沒有顧辰這個累贅，生活簡直不要太滋潤。

 

剛剛還苦口婆心勸我的親戚們，紛紛紅了眼。

 

本來他們覺得幾百萬和幾個月壽命疊加，還能心態平和的與我聊天。

 

知道我手拿幸福劇本後，開始橫挑鼻子豎挑眼。

 

我不禁感慨，人心真是神奇又善變。

 

顧辰聽聞親媽身體健康，將自己活生生氣出了毛病。

 

他頂著高燒跑到酒店門口堵我。

 

彼時我正拖著所有行李，準備離開A市定居雲南大理。

 

“你是不是很得意？”

 

“看我像個小醜一樣被眾人嘲笑！你明明沒病，卻裝癌症，是不是就想考驗我？”

 

瞧著顧辰癲狂的模樣，我一臉問號。

 

“媽，你為什麼這麼自私！你手裡有幾百萬，卻不顧親生兒子S活，你還是人嗎！”

 

我被顧辰荒唐的質問弄得哭笑不得。

 

“要是我不顧你S活，你小時候不知S多少回了。”

 

“顧辰，你捫心自問，到底是誰自私自利？”

 

顧辰根本不聽我說什麼。

 

他雙眼猩紅，踉踉跄跄地，口中不斷呢喃著：

 

“你憑什麼不管我，憑什麼……”

 

看到顧辰燒得厲害，隨時要昏倒的樣子，我於心不忍，給他叫了輛救護車，墊付了醫藥費。

 

順便，給他崇拜的好爸爸——顧宏偉打去電話。

 

顧宏偉一聽，扭扭捏捏說有事，去不了醫院。

 

我冷哼一聲，告訴他顧辰隻是發燒，沒什麼大病，醫藥費我已經都繳過了。

 

果不其然，沒多久，顧宏偉就屁顛屁顛跑到醫院去。

 

08

 

小護士後來給我講，顧辰醒來後，顧宏偉將恩情全攬過去。

 

顧宏偉說，自己聽到兒子生病，推了很多重要的事，著急忙慌來醫院幫忙照顧。

 

顧辰感動到落淚，二人緊緊相擁，上演了一出父慈子孝。

 

聽罷，我無所謂地聳聳肩。

 

兩個演員，他們愛演，最好互相演一輩子，別再來煩我。

 

我躺在大理古鎮的民宿裡曬太陽時，顧辰發來消息。

 

“媽，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柔柔家要求我給彩禮，買車買房，一共三百萬。你把錢轉我，咱們還是一家人。”

 

“我知道這錢你有，別妄圖藏著。你想清楚，不給你就不是我家人。”

 

反反復復看了好幾遍消息，我感嘆顧辰的臉皮比城牆還厚。

 

他是對一家人沒概念，還是對三百萬沒概念。

 

我都懶得回復，直接拉黑。

 

民宿老板說，常住的話，一年三萬包吃包住，拿我當家人處。

 

顧辰這個家人，太垃圾又太貴，還是算了。

 

當天晚上，朋友轉發顧辰的話。

 

“母子恩斷義絕，你別後悔。”

 

正大口大口吃著雲南特色炒菌子的我，看見消息，點點頭，絕不後悔。

 

顧辰不想著如何掙錢攢彩禮，卻開始研究怎麼打擊報復我這個親媽。

 

回想照顧顧辰這二十多年，他這瘦弱的身子骨發了無數次燒。

 

怎麼，就沒燒S他呢！

 

過了幾日，民宿老板給我看了段視頻，說我在網上火了。

 

視頻裡，顧辰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控訴，

 

“親媽卷走家裡所有錢財，將我掃地出門，隻為四處旅遊享樂。”

 

從沒想到，顧辰講故事的能力這麼好。

 

在他的敘述中，我是個妥妥的壞女人。

 

早年間，脾氣不好，和丈夫天天吵，不顧孩子意願執意離婚。

 

這些年不讓孩子和親爹聯系，總是挑撥他們父子關系。

 

現在，兒子正要結婚，卻私自將房子賣掉卷錢消失。

 

鏡頭裡的顧辰瘦瘦弱弱的，兩眼泛著烏青，儼然一副受害者的形象。

 

網友們的偵查能力甚是強大，不一會兒就扒出我在大理旅居的照片視頻。

 

不得不說，最近我心情舒暢，天天吃好喝好，氣色紅潤。

 

和顧辰相比，一個是養尊處優的富太太形象，一個則是飢不果腹的難民模樣。

 

我就像小說裡的惡毒媽媽，顧辰就是那個身世悽慘的男主。

 

接地氣的故事很快在網上引起熱議。

 

“手握幾百萬的老阿姨，丟掉孩子是不是為了找老頭啊！”

 

“阿姨看看我，分我一百萬，我可以當老頭。”

 

“不知全貌，不敢瞎評論。這錢到底是誰掙的，才是關鍵。”

 

“不管錢是誰的，兒子結婚難道不該幫一把嗎？”

 

“沒有人發現父親美美躲起來不說話了嗎？”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評論得熱火朝天。

 

沒過幾天，我在大理的住址也被曝光在網上。

 

經常有遊客圍在民宿外面，嚴重影響交通。

 

本來我懶得理會，覺得這些家長裡短的破事沒幾天就會被其他新聞衝下去。

 

沒想到顧辰和顧宏偉鐵了心不讓我好過，花錢買流量，讓我的惡名快速傳播開來。

 

為了不影響民宿老板的生意，我從頭開始學發視頻、直播，和他們硬鋼。

 

09

 

我將我這小三十年的遭遇逐一講述。

 

多少次深夜送顧辰看病。

 

多少次給顧辰買新衣服新鞋，自己永遠穿僱主家剩下不要的。

 

我將顧辰這些年大大小小的開銷，方方面面的照顧，全部展現給眾人。

 

我說我並不是個有本事的人，沒文化也沒有靈光的腦子。

 

支撐我的，就是一股為了孩子光明未來的衝勁兒。

 

我的講述和顧辰那邊的大相徑庭。

 

可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

 

顧辰顧宏偉二人，故事講得逼真，很能調動人情緒，卻沒絲毫證據輔佐。

 

而我，雖然都是大白話，還總有錯別字，東一句西一句的。

 

可那麼多賬單，那麼多醫藥費單據，都是實打實的。

 

輿論風向很快轉變。

 

網友們立刻理出真相。

 

“這不就是男人變壞，找小三後拋妻棄子。”

 

“兒子成年，不知感恩還和渣爹沆瀣一氣的故事嗎。”

 

很快，很多和事件有關聯的人站出來為我澄清。

 

“我是當年醫院的護士。即便我退休了，也要出來說兩句。”

 

“這位媽媽不止一次背著孩子來醫院看病。孩子他爹，一回都沒出現過。”

 

另一個人說她是胃病患者，

 

“我在醫院看見過這白眼狼兒子。他連自己母親得什麼病都不管，直接說別治了，拿錢給他娶媳婦。”

 

“全病房的人都聽見了。這要是我的兒子，我一定當場打S。”

 

還有當初酒店那個前臺小姐姐，也發文為我撐腰，指責顧辰就是個無賴潑皮。

 

沒多久，熱搜就從惡毒媽媽變成了白眼狼兒子。

 

顧辰急了，不停打電話讓我給他澄清。

 

“媽，你趕緊說兩句。你看看，現在網上都在罵我，這我以後還怎麼做人啊！”

 

“你趕緊刪除之前的視頻，再照我的稿子說一遍。”

 

我實在懶得搭理他。

 

顧辰也不想想，他發視頻網暴我的時候，怎麼不顧忌我以後該怎麼辦，我以後該如何做人。

 

現在火又燒回到自己身上了，知道著急了。

 

民宿老板豎起大拇指，

 

“對，就應該這樣。這臭小子早幹嘛去了！”

 

民宿生意恢復正常，時不時還有博主上門採訪我。

 

為了還民宿老板一直護著我的恩情，我和他籤協議長租在這裡養老。

 

博主們也有好有壞。

 

有的人實事求是，探求真相。

 

有的人為了噱頭，總在問題裡挖坑。

 

我不緊不慢，斟酌詞句，確保每一句都是不偏不倚的大實話。

 

在民宿老板的幫助下，我自己也注冊了一個賬號。

 

賬號裡發一些在大理的有趣見聞，很快便收獲一眾粉絲，竟也掙了一筆不菲的收入。

 

顧辰和顧宏偉聽說後，頂著網友們的罵聲，也謀劃著吃互聯網這口飯。

 

意料之中的，他們一開播就被謾罵聲包圍。

 

父子倆選擇性眼瞎，S活要直播帶貨。

 

我有些好奇，哪些品牌敢讓他們宣傳。

 

不看不知道，一看真的嚇我一跳。

 

顧辰大力推銷的，都是一些“三無”產品。

 

那些配料表成分簡直是元素周期表的食品，愣是被他倆說成營養又健康。

 

僅僅一周，父子倆就被封號。

 

我接到了警察打來的電話。

 

10

 

“取保候審？”

 

“民警同志，顧辰已經成年，應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我覺得他不用取保，就在拘留所裡踏實候審就行。”

 

原本，父子倆想紅一把。

 

被我揭露真面目後，還不思悔改，硬是要走黑紅路線。

 

現在倒好，徹底黑了。

 

我躺在搖椅上休息時，一個年輕女子向我走來。

 

“阿姨你好，我是蔣柔。”

 

我站起身，看著眼前和她名字一樣，嬌嬌柔柔的姑娘，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

 

這段時間裡，我經常思考。

 

顧辰有句話說得對，這麼多人，彩禮都是父母給置辦的。

 

如果顧辰不是這麼混蛋的話，以我的性格，必然是傾盡所有為他的小家添磚加瓦。

 

但現在想想，兒子的未來，我到底應不應該搭上我的後半生去給他鋪路。

 

“算是阿姨對不住你。如果不是我，你們可能……”

 

想了許久，我輕輕開口。

 

蔣柔連連擺手，態度誠懇，

 

“不不不，是我對不住您。要不是我，你們母子不會鬧成如今的模樣。”

 

“但是，另一個角度，我也特別感謝您，讓我認清顧辰。他絕不是個可以託付終身的人。”

 

我和蔣柔聊了很多，雙方都釋然了，沒有埋怨指責，隻有唏噓。

 

顧辰顧宏偉父子，因為銷售食品時間短，銷售量也不高，退贓退賠後都判了緩刑。

 

可他們父子非要作S。

 

二人悄悄跑到大理，拿刀傷我。

 

“都是你，毀了我！”

 

二人異口同聲，將全部罪責怪到我頭上。

 

民宿院子裡養的田園犬戶主，衝上來S咬著顧辰右腿不松口。

 

民宿老板和其他住客看準時機，奪下刀子，控制住二人。

 

這下，二人喜提好幾年的刑期。

 

被民警押走時，顧辰還在喊冤，

 

“我不就是讓她替我付彩禮錢嗎，有什麼錯？”

 

對於顧辰，我不抱希望，也就沒了失望。

 

我拒不和解，兩人被判五年。

 

生活教不會二人的，就讓法律好好教育教育。

 

沒了這兩個糟心的人，我的養老生活過得滋潤又愜意。

 

很快，視頻賬號爆火，短短一年比我前半生掙得都多。

 

我開始重新規劃。

 

什麼養老，什麼退休。

 

才五十多歲，正是闖蕩的年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