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她當然沒理他, 自顧自趴在了幾沿,枕著手臂小憩。


  魏嘗見了,挪過身來將棋盤搬開, 把她腦袋抬起幾分, 換了自己的胳膊給她枕。


  薛璎雖然閉了眼,卻清楚他的動作, 隻是也沒拒絕,挪了挪脖子, 換個舒服點的位置, 就不再動了。


  更漏點滴, 燭火跳躍。魏嘗眼底含笑,抬起另一隻胳膊替她將鬢角一縷發絲理順,看見她的睫毛稍稍顫了顫, 唇角也跟著彎起來。


  大約兩炷香後,窗外飄起了雨絲,一陣腳步聲傳來。


  薛璎睜開眼爬起來,看看略有幾分睡眼惺忪的魏嘗, 下一瞬便聽傅羽在門外道:“殿下,秦家死士出發了。”


  她看了眼魏嘗,說:“按原計劃進行。”


  他點點頭, 用力眨了眨眼迫使自己清醒,接著起身邁步出去。


  薛璎猶豫了下,叫住他:“等等。”說罷快步迎了上去。


  魏嘗停下來,回頭道:“放心, 演戲我最擅長,我會妥善處……”


  他話沒說完,唇上忽然落了一吻。——薛璎走到他跟前踮起腳,扶著他肩,親了他一下。


  他張著嘴目瞪口呆,好像比剛才困倦的樣子更不清醒了。


  薛璎離開他,往後退了兩步,低低解釋:“我還以為這樣你會清醒點。”


  魏嘗回過神,狂點頭:“有用,太有用了,我現在興奮得能繞公主府跑十圈!”


  她“哦”了聲,看看他:“是挺精神矍鑠的。”


  魏嘗愣了愣:“矍鑠是說老年人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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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璎理所當然點點頭:“你比我老了整整七歲。”


  “……”


  他一口氣還沒咽下去,就被她推了推,聽她道:“好了,快去。”


  這頭魏嘗大步出去,外邊傅羽便入了內,問薛璎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薛璎方才小憩一晌,眼下精神一些,叫她闔上門後,解釋道:“你以為,太尉為何冒險送鄭王出城?”


  傅羽想了想說:“因為太尉覺得您不可能縱虎歸山,一旦發現鄭王出逃,必然派人追出城去,而隻要鄭國士兵與您的人馬起了正面衝突,鄭王就不得不反了。如此,太尉便可坐山觀虎鬥,最終得漁翁之利。”


  她點點頭:“所以我不會派人追擊鄭王,反而要將他平安送回鄭國。太尉想挑撥我與鄭王,那我就反過來挑撥他與鄭王。”


  秦家的死士已經出發,倘使魏嘗腳程夠快,將這批死士悄無聲息解決幹淨,換了自己的人手取而代之,又在護送鄭王的過程中對他痛下殺手,鄭王會怎樣想?


  他跟秦太後站在一邊,本就與秦太尉存在利益衝突,眼下不過是因都將薛璎當作共同的敵人,才有了暫時的合作。可一旦“秦太尉的死士”對他動了殺機,他必成驚弓之鳥,再不敢付諸信任。


  傅羽大約想通了究竟,說:“但這事實在不太容易。”


  說得簡單,真正做起來卻很難。


  處理掉死士,又不能太快叫秦家得到消息,還要瞞過鄭王,令他相信,意圖除掉他的人確實是秦太尉。


  薛璎笑了笑:“是不容易,但魏嘗可以。”


  *


  魏嘗的確可以,翌日清早天蒙蒙亮就回到了公主府。秦家那邊很快就會得到死士犧牲的消息,所以這事不可能拖太久,本就該在幾個時辰裡完成。


  薛璎見他回來的時辰與她預想一致,就知道他成功了。


  大冬天的,他奔波得渾身是汗,提著劍氣喘籲籲道:“秦家這會兒應該已經得到消息,但也來不及了,鄭王現在就是受驚的兔子,一路往西,跑得比我還快。就算秦恪想自證清白,也沒這個機會。”


  薛璎看他說話大喘氣,親手給他斟了碗茶水,遞過去說:“過程順利嗎?慢點說就行。”


  魏嘗喝下茶水,緩了緩才道:“我聰明著呢,扮成秦家死士以後,到了城郊就動手殺人,放水叫鄭王逃的時候,還捏著嗓子說了句——長公主吩咐,絕不能叫人跑了。”


  薛璎被他這陰陽怪氣的腔調逗笑,啐他一句:“嘚瑟吧你。”


  但說歸說,她還是佩服魏嘗的。


  那種關頭,要是說“太尉吩咐,絕不能叫人跑了”,鄭王反而會懷疑這批死士不是秦恪的人。但魏嘗這麼一說,在鄭王看來,就成了太尉想殺他,還打算嫁禍薛璎,好逼他跟朝廷徹底反目。——用心之險,恰好符合秦恪此人心性,也與他的立場相當吻合。


  甚至哪怕太後聽說了這事,也會認為是秦恪做的。


  薛璎默了默說:“該鋪墊的都鋪墊完了,接下來……”


  魏嘗接上:“就等秦家反了。”


  秦家遲早有天會反,薛璎從第一天坐上這個位子就知道,尤其這半年來,因篤定孩子的事必將成為最後一戰的導火線,她更是做足了準備。


  但她絕不允許秦家借著鄭王謀反的勢頭,打著假惺惺的旗號從中做小人,所以,她要逼秦家光明正大地反。


  如今看來,隻要鄭王當真順利回到封地,勢必選擇保守策略,而秦恪沒了能夠利用的人,隻能自己發兵硬幹。


  她的眼底燃起一絲灼意,似已對這場仗勢在必得,說:“休息一陣吧,元月結束,就要殺人了。”


  *


  如薛璎所料,待都城內可能影響戰局的諸侯王悉數離開,二月初十夜裡,長樂宮傳來消息,說馮皓不見了,太後急得當場暈厥過去,裡頭亂成一片。


  翌日一早,秦恪聲稱查探到小皇子蹤跡,眼下就被藏於公主府中,懇請薛璎給他一個說法。


  無稽之談而已,薛璎自然置之不理,眼見他當即召集了一群朝臣,向皇帝進言討公道,又捏了一份證據,說當初元月十六,馮皓險些落於敵手,其實也是她動的手腳,若非如此,豈會時至今日也沒查出個結果。


  他言之鑿鑿,幾個秦家的心腹朝臣也跟著群起而攻,把薛璎說得十惡不赦。馮曄聽了,按著薛璎事前吩咐,大罵他們胡鬧。


  這下秦家終於得了出兵的理由,說長公主殘害手足,蠱惑聖上,該清君側了。沒幾日,秦恪連夜逃遁出城,次日將一篇長達千字的聲討檄文公之於眾,與此同時,他手底下那些身處臨近長安的城邑,早已蓄勢待發的叛軍從四面八方向都城湧來。


  數萬之眾的將士把刀鋒對準了自己人的胸膛。


  大陳終於還是走到了這一天。


  可劍畢竟磨了這麼久,與其說是秦家要反,倒不如說是薛璎在促使秦家反,拿這一仗以戰止戰,一舉撥開朝廷頭頂的陰霾。


  叛軍洶洶湧向長安,而薛璎的反攻策略幾乎不假思索——羽林衛留守皇城,傅洗塵率主力軍往南面迎敵,車騎將軍徐桂率騎兵先鋒軍向北面迎敵,平陽侯從東面趕來馳援,攻擊敵人後背。


  還剩一個鄭國所在的西面,交給魏嘗的嘴。


  馮皓是秦恪擄走的,這一點毋庸置疑。不論秦太後如何否認,他都已瞧出孩子究竟是誰所出。而他與鄭王的合作已被薛璎攪和,如今唯有拿人兒子,捏人軟肋這一招,來逼迫鄭王出兵助自己一臂之力。——畢竟太後人在深宮,馮皓又在秦恪手上,但凡鄭王在乎這倆人,就不得不在秦恪之後跟著一起反。


  但隻要是“不得不”的事,薛璎就有辦法叫它變成“可以不”。


  南北東三面的兩軍迅速交上了手,烽火連天之下,短短幾日,附近幾座城邑便已是堆屍成山的情形。


  乍暖還寒的孟春大地,被熱血燙出蜿蜒迤逦的焦色來。


  除早先被薛璎拉攏過來的平陽侯外,其餘諸侯樂得作壁上觀,個個當起縮頭烏龜來,而鄭王卻終於沒能坐得住,三日後,整軍領兵而出,打著助秦太尉清君側的旗號一路迅猛殺向長安。


  同一日,一騎快馬馳出長安城,向鄭人軍隊來的方向逆流而上。


  五日後夜,星垂平野,正在原地休整的鄭人騎兵眼看一騎赤甲敵軍孤身從地平線風馳電掣而來,因太過驚疑竟愣了幾個數,未在第一時刻放箭。


  不過幾個數的空隙,那人身下馬便如添了翼一般飛馳到近前,在他們拉弓成滿月前高喝一聲:“馮皓在這裡!”


  弓箭手們溢出一身冷汗,驚得齊齊收弓,與此同時見對面來人信手勒馬,翻身而下,手中長-槍一橫,朗聲笑道:“羽林中郎將魏嘗,請見鄭王!”


  作者有話要說:  呱呱好不容易耍個帥,我還是不說作話破壞氣氛了。


第61章


  所有人齊齊怔愣在原地。


  這太荒唐了。眼下是戰時, 從都城長安到這處無名郊野,隔著數百裡距離與千萬敵軍,此人孤身一騎走東闖西, 竟似入無人之境!


  更不論這支騎兵隊是鄭人的衝鋒軍, 一路翻山越嶺,行軍路線詭秘多變, 他究竟是如何打探到他們確切位置的?


  還有,他又如何篤定, 鄭王就在這支隊伍裡。


  黑壓壓的騎兵隊伍裡, 有一騎馬頭微撥, 馬上人一夾馬腹,從一片簇擁中現身上前。四面有人面露憂色,低低道:“王上小心……”


  鄭王緩緩打馬, 到了隊伍靠前處,看了眼肩背空空的魏嘗,冷聲道:“魏中郎將為躲避利箭,不惜當我三千將士面公然說謊, 傳揚開去怕是有損英名。”


  “傳啊。”魏嘗聳了聳肩,“傳出去了,天下人隻會思考, 魏中郎將為何要撒這樣的謊,為何說了小殿下在自己手中,鄭人就不敢動手。”


  “你……”


  鄭王忍怒,目光輕掃過他身後。


  魏嘗說別看了, 他是一個人來的,一個人能渡河,能爬樹,能打洞,一支軍隊能嗎?


  “魏中郎將有能耐來,有能耐回嗎?”鄭王問。


  “沒能耐回,我來做什麼?我還沒成親,不想為國捐軀。”魏嘗笑得露一口白牙,氣死人不償命似的,“不過其實我也不算說謊,雖然小殿下不在我這兒,我卻知道他在哪兒。”


  鄭王氣息霎時一重,掩飾過去才開口:“魏中郎將以為,本王還會信你第二次?”


  “你要是真不信,”他一瞥他身後,“早就動手殺我了。”


  他笑了笑,說:“你心裡一定在想,魏嘗是長公主身邊的人,此行很可能是得了長公主的囑咐,要沒點真材實料,怎敢單騎前來?不如暫且聽他一聽,倘使他講不出個所以然,再殺也不遲。”


  被戳穿心思的鄭王默了默,問:“他在哪裡?”


  “這會兒應該回到皇宮了。”


  “怎麼可能!”鄭王幾乎脫口而出。


  “怎麼不可能?鄭王以為,能夠輕易摸清你底細的長公主,如何會在明面上的死敵跟前陷入被動?太尉的一舉一動,早就落在她眼中,從劫走小殿下到上書陛下,每一步,若非長公主縱容,秦家根本沒機會出手。”


  天欲其亡,必令其狂。薛璎是在給秦家尋死的機會,將他背後盤根錯節的勢力一次拔幹淨。雖然難免有血火犧牲,但這是最快,也最可避免夜長夢多的路。


  鄭王的眼中閃過一絲驚疑,開口卻說:“口空白話而已,叫本王如何信你?”


  魏嘗掠了眼他身後軍隊:“人多耳雜,鄭王不如與我借一步說話。”說罷一躍上馬。


  鄭王打馬隨他上前去,抬手止住身邊要跟來的親信,道:“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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