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侯夫人哪裡信她,冷哼道:“想我?我就是三歲孩童都不信你。”


  母女兩個說了會兒話,待賀文璋快起的時辰,於寒舟就站起身來:“我去接璋哥。”


  安夫人的眉頭跳了跳,拉住她正經道:“顏兒,府裡頭今日還有些事情,不便留你們了。你看下璋兒怎麼樣了,不然你們早些回去吧?”


  府上有事是假,不敢留他是真。


  於寒舟當然懂得,也不說破,點點頭道:“好。既然府上有事,那我們就先回去了。”


  安夫人舍不得女兒,可也沒辦法,總歸是嫁出去了。不舍地看著她,硬著心腸沒留她。


  安家眾人一直把兩人送到二門處。


  安夫人道:“我見你們兩個情投意合,互相體貼,心裡就放心了。你們兩個回去後,還要這般互相敬重、體貼才是。”


  時至如今,安夫人也隻得把女兒喜歡賀文璋的原因歸為,女兒的癖好奇怪!


  她就喜歡這樣病恹恹的男人。


  然而這樣的癖好卻是不好說出口的,未免叫人瞧低。


  因此,根本沒有什麼癖好。是她女兒仰慕賀文璋的才華,喜歡他,才嫁給他,同他情深義重。


  安夫人心裡咬定了,也是這麼表現的,還叮囑女兒道:“顏兒,好好照顧璋兒。”


  賀文璋不知安夫人的想法,此刻見嶽母對他和顏悅色,還讓媳婦照顧他,端的是一片慈愛心腸,不禁十分觸動,保證道:“小婿一定好好對她。”


第010章


  回去的時候,安夫人回了重重的禮,一並被帶上馬車,駛離了安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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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時載了滿滿的一車,走的時候又帶了滿滿的一車,賀文璋忍不住對於寒舟道:“嶽父和嶽母對你我實在慈愛。”


  於寒舟點點頭,認真對他道:“來時我以為他們生我的氣,恐怕會怠慢你。此時看來,實是我小人之心了。父親母親縱然生我的氣,也沒舍得給我臉色瞧,更是對你以禮相待。”


  賀文璋立即應道:“是,嶽父嶽母對我實在很好。”


  連個嫌棄的眼神都沒給他,隻嶽父在進門時哼了一聲,其餘人皆對他客客氣氣,禮遇之極。


  讓賀文璋自己說,如果是他的女兒嫁給這樣一個家伙,他可不會如此客氣。


  於寒舟見他神情誠摯,顯然是發自內心這樣覺得,不禁微微一笑。這樣就好,她不希望賀文璋對她的家人有什麼不滿。


  她的家人,都是很好的,他作為她目前的合法丈夫,也要如此覺得才行。


  兩人坐在寬敞的馬車裡,並沒有刻意拉開距離,因此衣袂交疊,隨著馬車的晃動而簌簌摩擦著。


  賀文璋的耳朵很靈敏,他聽見這聲音,渾身不大自在。喉間又灼又渴,忍不住清了清嗓子。


  “是渴了嗎?”於寒舟便問道,順手給他倒水。


  原本翠珠等人要在車上服侍的,但賀文璋不喜歡,都給遣到後面的車上去了。


  此時累得於寒舟給他倒水,賀文璋有些不好意思,但是看著她纖白的手指捏著杯子,指甲如貝殼一般粉嫩可愛,不禁又心中喜悅。


  他心中想著,嶽母大人說了,兩人要互相敬重,互相體貼照顧。她今時給他倒茶,他日後也會的。


  “多謝。”他低頭接過茶杯,輕聲說道。


  其實他不渴,隻是真正的緣故卻不好意思說出口,於是就裝作口渴的樣子,低頭飲了大半杯水。


  “還要嗎?”於寒舟見他幾乎飲盡,以為他渴得厲害,便說道:“翠珠說過的,不能等到渴透了才飲水,有些口渴的時候就要飲一些。”


  一邊說著,一邊又給他續了半杯。


  賀文璋心下臊得慌,垂著眼睛接過,輕聲道:“我記住了。”


  於寒舟見他接過又飲,便多說了一句:“慢些,不要大口喝,小口抿著解渴罷,你已是喝了一杯了。”


  “嗯。”賀文璋低著頭,垂著眼皮,一眼也不敢看她,小口小口啜著杯子裡的水。


  於寒舟看著他這樣子,不禁想起自己曾經養的一隻小貓。忘記是幾歲時養的了,想來不過七八歲罷?偶然一次在角鬥場的圍牆根處看到一隻可憐兮兮的瘦貓,悽慘得緊,隻有三條腿。


  那貓兒明明一身白色毛發,卻因為生活得太狼狽,一身毛都打結在一起,渾身灰撲撲的。她那時十分孤單,便把小貓抱了回去,給它洗澡,拿出自己的藥給它包扎傷口,又將自己的食物分出幾口給它。


  她每天拼殺,好容易掙得一頓飽飯,就這麼喂給小貓,她也沒覺得惋惜。把小貓洗得白白淨淨的,上場前抱在懷裡親一口,下場後就把臉埋在小貓白又軟的皮毛中深深吸一口,每天的日子過得也很快樂。


  她這時看著賀文璋喝水,猶如看到剛被她撿回來的小貓,因為受著傷,什麼動作都不能過大,小口小口舔著她手心裡的水,還嗚咽地小聲叫。


  賀文璋被她看著,漸漸有點不好意思,心道她難道是看穿他了?知道他是假裝口渴?


  不能吧?就連一直照顧他的翠珠,也經常看不出他在假裝。


  但是她跟翠珠不同,賀文璋有點拿捏不準,想了想,開始加快了喝水的速度。


  “慢點喝。”誰知,就被她按住了手腕。


  賀文璋便明白了,她並沒有看穿他假裝口渴的事。她盯著他,隻是怕他一時情急喝得快。


  他心裡甜絲絲的,忍不住想,她對他可真關心。


  “我錯了。”他老實說道,把杯子放在了桌上。


  於寒舟見他喝了一杯半,覺得差不多了,也就沒再說什麼。


  馬車轱轆轆地駛動著,來到繁華處,便聽到外面什麼聲音都有。小販吆喝聲,行人議論聲,爭執聲,笑罵聲,熱鬧極了。


  於寒舟才穿到這裡沒幾日,還不曾真真切切逛過街,一時好奇,就將車簾掀開一角,往外看去。


  她看得專注,而賀文璋也不由得透過那一點縫隙往外看去。


  他也沒怎麼出過門。


  也巧,往外隨意一望,就看到一對平凡的夫妻,並肩走在街上。男子的肩上扛著一袋米,女子的手裡提著一隻竹籃。兩人的相貌皆不很出色,但是能看得出他們之間的親近。


  那是兩個人長長久久地在一起,同吃同住,同坐同臥,才能養出的親密和默契。賀文璋看著這一幕,心頭漸漸發酸。


  他不能。不僅不能為她扛米,甚至不能同她一起逛街。而他看著她的樣子,分明是想到外頭走一走的。


  可是他卻不能陪他,因為他的身體不好,以後還會更加不好。


  思及此處,賀文璋猶如被人兜頭潑了一桶涼水,整個人都激靈了一下。他差點忘了,他根本不能跟她做真正的夫妻。


  他是活不久的,他不能跟她有過於融洽的關系。否則,來日他走了,她豈不是難過?


  想到她剛剛盯著他喝水,唯恐他喝得快,對他那麼關心,賀文璋心裡又甜又苦。


  甜的是她對他好,苦的是他馬上要將這份好給推開。


  “我有件事同你說。”


  於寒舟正看著窗外的景致,驀地就聽到身後傳來一聲,語氣還有點涼絲絲的。她有點驚訝,便松開了車簾,回頭往他望過來:“要說什麼?”


  她澄澈而好奇的眼睛,不帶一點的防備,讓賀文璋覺得自己自私極了,卑鄙極了。


  他暗暗攥了攥拳,硬下心腸,聲音冷淡地道:“你當初嫁給我,不是因為喜歡我吧?”


  他一直不知道真正的原因。但是他猜,多半跟他的弟弟脫不開幹系。當時他們兄弟二人離開,他回頭看了一眼,她的目光充滿憤怒與不甘。


  所以,她執意嫁給他,是要報復文璟吧?無法做他的妻子,就做他的大嫂,日日拿禮數壓著他?


  賀文璋之前是這麼猜測的,所以一開始她嫁過來,他才會敲打她。


  原本這幾日她的表現很好,他不該再敲打她,尤其兩人還做過約定。但是,此刻他卻不得不提起:“我也不求你的喜歡。”


  他硬著心腸,說出這句話,隻覺得一顆心像是被什麼攥住,令他有些呼吸不暢。


  “隻你記著,我們之間的婚事,是做不得數的。你不喜歡我,我也……是母親為我娶了你進門。”他實在說不出“我也不喜歡你”這句話,“日後你我在人前是夫妻,在人後,便是朋友。”


  他艱難吐出“朋友”兩個字,也不知怎麼,心裡酸澀得厲害。


  他忍著這酸澀,又說道:“常大夫說,我活不久,大概不到一年壽數了。既如此,隻要這一年中你安安分分,那麼待我走後,我送你一件重禮。另外,我名下銀錢、田產、字畫等,都送你做嫁妝。”


  頓了頓,他更是艱難地道:“我還會求了母親,倘若你尋不到好人家,讓她幫你尋。”


  於寒舟聽到他這番幾近於安排後事的話,又驚訝,又意外,不知道說什麼好。


  一開始聽他舊事重提,她還有些不高興。因為兩人說好的,她安安分分,他就不難為她。結果無緣無故的,他又敲打她,怎麼能讓人不惱?


  可是聽到後面,她就發現不對了,這跟安排後事有什麼分別?


  “這樣啊。”她猶豫了下,很快選擇順從他的心意,幹脆利落地點頭:“行!”


  他都說得這麼清楚了,一定不希望她拒絕。若是她拒絕,說不定他還要生氣。


  反正這些要求,對她沒什麼壞處。


  說起來,他剛剛的話,就像是上一次約定的補充版。之前那次,他隻說不難為她,這次還補充了許多,既要送她重禮,又要送她銀錢、田產、字畫等,給她當嫁妝。


  這對她沒一點壞處的。


  於寒舟倒不很貪圖他的這些東西。她並不貪婪,小富小貴,衣食無憂,不吃苦頭,對她來說就足夠了。隻是他剛剛還說了很重要的一點,他們兩個人的關系。


  對兩人之間的關系,於寒舟自己是有過定位的,那就是朋友。畢竟,以他的身體情況,他們做不了真正的夫妻。但是,這樣的話,她卻不好說出來。否則,他未免要多想,以為她嫌棄他或者怎樣。


  現在他自己提出來,真是再好也不過了。


  賀文璋聽她應得痛快,一顆心猶如泡在苦水裡,又酸又皺,他垂下眼睛,努力吸氣,勉強減緩了暈厥過去的不適感:“我說話算話。”


  於寒舟點點頭:“我也說話算話。”


  馬車依舊轱轆轆行駛,兩人的衣袂仍然不時摩挲,但是賀文璋卻沒有了剛才的心情。


  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將自己的衣袖往回抽了抽,不跟她挨著。


  既然要保證她的清白,他便要努力做到才是,不能佔她的便宜。


第011章


  車廂裡的氣氛恢復了寧靜。


  於寒舟沒有再掀開車簾往外看,她坐在那裡,似乎在出神,側臉看上去有一點清冷。


  賀文璋的餘光瞄見了,不禁心中一縮。她生氣了是不是?他剛才不該說那樣的話是不是?她,她本來想跟他做夫妻的,是不是?


  想到她在安家對他的體貼,還叫他“璋哥”,賀文璋心頭如同被什麼蟄了一下。他緊緊抿著唇,拳頭握緊了,在心中告訴自己,他沒錯,她是個好姑娘,他無論如何不能耽誤她。


  早早說清楚,對他們都好。


  但是不管怎樣告訴自己這是對的,心裡始終如同壓了一塊大石頭,悶悶的叫人喘不上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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