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 我家少年郎
  • 3830字
  • 2024-11-22 14:31:04

  能說出這句話, 反倒令她意外起來,因為接觸這疫病那麼久,到現在宛遙才清楚它的名字。


  狼毒斑。


  平平無奇的三個字卻帶出一股陰鸷兇狠的意味。


  “你知道?”


  “怎麼會不知道呢?咱們這地方隔個三五年總有人得病的, 我爺爺,太奶奶都是死在病榻之上,附近的村落早些年還有個亂葬崗,專埋這樣的疫病屍首。大家已經見怪不怪了。”


  農婦隻是臉色難看的嘆了口氣, 將孩子抱在懷裡輕輕的拍打, 女娃娃哭累了,暈暈欲睡的樣子。


  宛遙聞之不解,隱隱覺得有異:“三五年就爆發一次?為什麼會這樣?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說是當初鳳口裡兵變, 宣宗皇帝陛下避難於錦城,幾場仗打下來,戰死的屍骨堆積如山,遍地腐肉,臭不可聞,時間一久才引發了疫病。


  農婦解釋說,“這瘟疫發病之時,周身肌膚會起紫色的斑痕,猶如尚未綻放的狼毒花,因此才得名‘狼毒斑’。”


  這個由來似曾相識宛遙好像很久之前聽人提起過,她問道:“不是說當時大面積的疫情驚動了官府,最後出於無奈,隻能將整個村莊焚毀,得病之人一個不留嗎?怎麼還會有疫毒流傳出來?”


  農婦搖了搖頭,“說是一個不留,難免有漏網之魚,大家都是怕死的,誰又甘心坐以待斃呢?”


  好死不如賴活著,哪怕活著受罪那也是活著。


  記憶中恍惚想起那一日在疫區時,某位老者不經意的一句話。


  ——“有好些年啊,蜀地的很多村鎮都是荒無人煙的死地,你大老遠地看見了房屋,走過去會發現裡面一個人都沒有——能搬的人,全搬走了。”


  蜀地,蜀地……


  原來這就是當年傳出疫病的根源之處嗎?

Advertisement


  她在沉思,而農婦卻百感交集地哄著懷中的女孩兒,“可憐這傻孩子,也不知道上哪裡招惹了這陰魂不散的惡病,小小年紀就得吃那麼大的苦,早料到如此,我便不該生她……”


  療方其實兩年前便從京城推行開了,不過小地方偏僻,信息難免閉塞,再加上連年戰事,當地官府顧及不上倒也說得過去。


  一直不動聲色的項桓,此刻才輕輕一笑,“那你今天遇上她算運氣好了,這瘟疫早就有根治的方子,你女兒這回有得救。”


  農婦聞言微怔,看著面前笑容輕描淡寫的年輕人,大概是他的神色過於玩世不恭,反而讓人不清話裡的真假。


  婦人頓時遲疑不絕,隻好巴巴兒地去看宛遙。


  她笑了笑,朝她肯定地一點頭,“他說的不錯,這個病前年就尋到醫治之法了,一會兒我將方子寫來給你。藥一日三劑,不過你和你丈夫也一樣要喝,屋子再燻上五日的艾草,半個月後便能痊愈。”


  想著送佛送到西,項桓索性吩咐手下親兵再去鎮上跑一趟,順便也將藥方告知附近的村民。


  活了大半輩子,逢得今日天降貴人,農婦感激涕零,不住道謝,若非還抱著孩子,隻怕等給他們當場跪下。


  “诶——謝就不必。”項桓忽然話鋒一轉,順口問,“你可知這條溪的源頭是什麼地方嗎?”


  “水源?”農婦略一沉吟,抬手給他們指,“順著這兒往上走半個時辰就是了。那邊離恩陽鎮外的山脈很近,前幾年鬧過山賊,這段時間打仗反倒太平了,也不曉得是為什麼。”


  她說到這兒,宛遙突然一頓,抬起頭:“恩陽?”


  *


  行至溪流的上遊,人跡漸漸罕至,各色草木卻發了瘋似的參天蔽日。


  在農婦提起山賊時,項桓和宛遙都莫名感到一種難以言說的熟悉,隨著越靠近溪流的源頭,那種感覺就愈發的強烈。


  等足下踩到一塊破舊的皮革,項桓才隱約意識到什麼,他蹲下身把東西從泥土中挖出來。


  時間隔得太久遠,這玩意兒已經快和地下的樹根融為一體了。


  宛遙微微垂首,看清那是半張鞍子,她不明所以:“……馬鞍?”


  “是虎豹騎的馬鞍,這裡有標識。”他手指拂過上面的紋飾,忽然自語,“奇怪,怎麼虎豹騎的馬具會在此處……”


  順著方才的位置再往前挖,很快他摸得一個無比親切的水囊,囊身樸素,還有幾片刀痕——是當年跟餘飛打架鬥毆時不小心劃的。


  “我的水囊?”項桓終於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難道這裡就是,之前待過的那個白石坡嗎?”


  數年前為了攢軍功,他們一行人曾非常烏龍的聚在某個不起眼的打砸搶賊窩裡。女孩無辜受累,少年急於求成,後來又經歷叛軍圍剿,古墓探險,亂七八糟的事如今想來已模糊成一片。


  “什麼?”宛遙起身四顧,忽然喃喃道,“恩陽,恩陽鎮……”


  她可不就是在恩陽鎮外救下的淮生,然後被她一路誘拐到白石寨的麼?


  興許是走到了寨子的背後,景致算不上眼熟,項桓能認出來純粹是靠這支離破碎的馬具殘骸,畢竟那會兒自己可是豁了命不要,單刀赴會地折返回來殺溫仰搶人頭,還把心愛的戰馬折在此處,記憶想不深刻都難。


  兩人故地重遊,驚喜的心思沒有,滿腹的疑惑倒是一大堆。


  這地方大約鮮少來人,雜草都長出了幾尺高,項桓同剩下的一名親兵在前面開道,沿途摧花折草,動作極為野蠻。


  宛遙跟在後面,卻覺得周圍的景色好似在何處見過,尤其知道這是白石坡以後,舊時的片段零零碎碎的冒了出來,便想讓他們等一等,“你慢點,我好像發現……”


  她話沒說完,卻聽得親兵忽的一聲厲喝:“什麼人?!”


  同行的男子們都太為高大,對宛遙的身形而言,要看清前面發生了什麼委實是件困難的事,她隻能從窸窸窣窣的動靜裡勉強推斷,那茂密高大的雜草中應該藏了一個鬼祟的人,聽嗓音是個男的,而項桓一行的出現明顯讓他很是驚慌。


  “你們,你們想幹什麼!……”


  聽聲音多半要跑路。


  可惜能在項桓眼前逃掉人實在屈指可數。


  這男子十分矮小,應該隻比宛遙高上一兩寸,等她視線通明時,對方已經讓親兵老老實實地摁在了地上用力摩擦。


  項桓一腳踩到他面前的木樁上,小臂搭在膝頭,像個睥睨天下的暴君,冷眼俯視,“我們什麼都還沒幹,倒是你,跑什麼跑?”


  “我……我……”


  短腿男蜷縮在地上吞吞吐吐,也許是手感上覺出異樣,親兵躬身在此人懷中一探,居然摸出一把金銀玉珠的首飾。


  “將軍,你看。”


  僅僅隻瞧成色,項桓便知曉這些東西價值不菲,他眸中一凜,神情間的戒備之色盡顯,語氣驟然凝重:“打哪兒來的,說!”


  親兵拎著他後頸,提溜死魚似的一把將人拽起,使他與項桓面對面。


  聽到對方叫這位年輕人“將軍”時,短腿男就已經感到不妙,此刻甫一照面,被那雙深如濃墨的眼睛一望,更是抖如篩糠。


  “我……我……”


  看樣子他大概是不會說話了,項桓挽起袖子揪住對方的衣襟,作勢想使用暴力。


  “诶慢著——”


  宛遙開口的剎那,少年的拳頭堪堪停在短腿男的額間,甚至掀起一小股勁風。


  男子咽了口唾沫,鬢角的汗水頃刻便落了下來。


  她跑上前拉住他的胳膊,皺眉輕聲薄責道:“別那麼快就動粗,你不能多問兩句嗎?”


  宛遙看了看那短腿男,對項桓說,“讓我試試。”


  親兵眼睜睜的瞧見自家將軍不過嘴角的筋肉微微動了一下,隻朝身邊的姑娘看去一眼,竟無比順從地松開了手——百年難得一遇的奇觀。


  像宛遙這樣的女孩子,大部分人在她面前都會減少一半的戒心。


  短腿男還瑟縮在地,然而情緒明顯穩定多了。


  她隨手在珠寶首飾裡一翻,問道:“方才為什麼這麼緊張?這些東西,是你偷來的嗎?”


  後者急忙道:“不是的,不是……”


  項桓在旁不耐煩的提醒:“若有半句假話,我剁了你的手喂狗。”


  宛遙深諳□□臉之道,當即點點頭:“不錯,他真做得出來,我勸你還是如實交代。”


  在這般半哄半逼之下,短腿男可算是老實了,蔫頭耷腦地回答:“這些金銀,是小人在前面那個墓穴裡撿到的……”


  項桓:“墓穴?”


  他頷首說是,“往上頭走不遠就有個墓。小人原本是附近的樵夫,不久前上山砍柴,偶然發現了一條密道,起初還以為是山洞,走進去才知道連通墓室。小人膽子小,一時不敢深入,等今天壯了一回膽,方往裡探了探。”講到此處,短腿男露出個隱含深意的微笑,“軍爺,那棺材瞧著雖寒碜,不想卻躺了個有錢人,小人這一點不過冰山一角,裡頭還剩著不少呢,您可以……”


  他尚未講完,便讓項桓一個眼神給瞪得閉了嘴。


  不過說起墓,他確實記得白石寨的密道之下連通著一處墓穴,隻是當年他們急著躲追兵,未曾仔細觀察過。


  他二人交涉之時,宛遙正在那堆飾品中一件一件的挑揀,臉色卻逐漸異樣起來。


  “項桓。”她皺了皺眉,指間握著一支金燦燦的發簪,隱晦地說道,“這些首飾可能不簡單。”


  項桓與她默契的一對視,沉默片刻之後,二話不說地轉身,吩咐親兵,“走,去看看。”


  末了又對準短腿男的臀部輕輕一踹,補充,“把他也一塊兒帶上。”


  後者踉踉跄跄地被“連根拔起”,哀怨地在內心腹誹:方才裝什麼清高瞪自己,這不還是要去的麼?


  *


  墓道入口的所在被重重疊疊的雜草遮擋,乍一看毫不顯眼,連宛遙都沒認出來,這地方居然是當初他們親手砸開的門洞。


  到底是兩年多過去了,墳頭草都長出數尺之高,還隱隱有要開花的跡象。


  “軍爺,就是此處。”


  夾道依舊逼仄陰暗,深深地通向下面,站在門外,一股湿冷的空氣從裡吹出來,有種苔藓與發霉之物混雜的酸腐味。


  短腿男身上帶著備用的火把,項桓就著火折子點燃了,在前引路。


  和多年前一樣。


  神秘的墓道幽深而冗長,像是沒有盡頭。


  宛遙剛邁進去,足下便“啪嗒”一聲,濺起了水花,她提著裙擺垂眸,若有所思地自語:“水?”


  放眼一望,火光照出的地面微波蕩漾,竟浮著一層積水。


  想來是洞口暴露,導致雨水滲入腐蝕了石壁,否則不會有這麼重的湿氣。


  “這地方可真夠深的,墓主人生前想來十分富有,”親兵押著短腿男斷後,將宛遙安全的護在中間,“……屬下聽說但凡龐大的墓穴總會暗藏機關,將軍可要當心。”


  “不妨事,這裡沒有。”他語氣篤定。


  沿著甬道走了半柱香,很快便抵達了進入墓室的石門前,門早就是打開的,借著項桓手中的火把,宛遙發現這裡面的聚集的水更多,鞋子一劃,還能撥出漣漪來。


  “還玩。”少年側頭責備地看著她,“一會兒鞋該湿了。”


  親兵站在後面,十分不能理解自家將軍竟能做出帶女孩子進古墓這種一旦出口必會挨耳光的事。


  他想,如準將軍夫人這般的弱女子,八成過一陣便該一跺腳哭著跑出去了吧?


  宛遙將繡鞋從水窪中抬起,若無其事地說道:“已經湿了。”


  項桓隻好無奈地抿抿唇,“我等下來背你。”

  • 字號
  • 背景

好看的小說

  • "我時運不濟,身為心理咨詢師,被人汙蔑成庸醫,網絡#庸醫殺人#熱搜下,全是對我的惡毒詛咒。 就連苦心經營五年、掛滿患者所贈錦旗的心理診療所不得不關閉。 傅沉舟說:“當醫生太辛苦了,不如趁機回家安心做傅太太,我養你。” 我聽了他的話,在家闲了一年,卻在懷孕三個月時發現傅沉舟和別的女人在我們的臥室裡翻雲覆雨。 他讓我不要太小氣,哪個男人不偷腥,隻要順利生下肚子裡的孩子,傅太太就永遠隻會是我。"
    現代言情 10642字
  • "我是大奴婢生的小奴婢。 我同少爺一起長大,他待我如親妹,說要給我許一個好人家。"
    古裝言情 12745字
  • "我和卓延被評為內娛最好磕的 cp。 被問到擇偶標準時,他吊兒郎當地捏了捏我的指尖。 笑著反問記者:「這還用說?」 我因此被他的唯粉黑得體無完膚。 而他真正的女朋友,卻被保護得很好。 後來,他借著酒意將我抵在門上。 啞聲道: 「我知道你是喜歡過我的。」 「我分手了,可不可以再給我一次機會?」"
    現代言情 10662字
  • 戀綜上遊戲環節,我抽到大冒險,要求親一下影帝的唇。 我不情不願,太緊張發出啵的一聲, 彈幕罵我欲擒故縱,就是想勾引影帝! 輪到影帝,他選了真心話:「初戀親我了,她的唇還是那麼軟。」 熱搜頓時炸了!
    現代言情 10141字
  • 竹馬喜歡帶不同的女生看演唱會。 第十二次,他帶了我的室友。 那天晚上他們作為幸運兒被投上大屏甜蜜地擁吻,震驚全場。 同行朋友勸他收斂。 竹馬不屑一顧:「怕什麼,林初棠又看不見。」 嗯……不巧。 我在現場全看見了。 更不巧的是。 半個小時後,我成了下一位幸運兒。
    短篇虐戀 12261字
  • "為了祝景舟的實驗順利,我甘願做他的試驗品。 可惜實驗失敗,我雙眼失明,祝景舟說以後會對我負責。 他娶我為妻,對我體貼入微,成了我生命中唯一的光。 這一夜凌晨驚醒,我發現祝景舟未睡在我身邊,摸索著我到了他的書房門外。 聽著房內兩人的交談。 “阿舟,我不想再這樣躲躲藏藏了。” “你放心,她又看不見,如果不是當初我騙她是做實驗,也不可能順利把她的眼角膜給你換上。” “阿舟,謝謝你,我愛你。” 既然如此,也沒什麼繼續的必要了,我成全他。"
    現代言情 10193字